黄配英是急病而死,黄家人匆匆挖的坑,几个火盆在烧着纸钱,还点着些香烛。
社事办苏亚军就去宣传政策,宣传过程中,不断有老太婆在大声咒骂。几个强壮的男性提着锄头,阴沉沉地看着青林镇政府的干部们。附近的村民渐渐地围了过来,站在四周,指点着,咒骂着。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黄配英是天然弱者,生前与人为善,村民们的心理偏向十分明显。
苏亚军声嘶力竭地讲了好几分钟,人越聚越多。
侯卫东看着形势不对,打了一个手势,肖国财和欧阳林等六七个人就跟着他走进了人群。肖国财没有介绍侯卫东的身份,只是拿出香烟,不断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他是村支书,大家都给他三分面子,抽起烟以后,气氛稍稍好一些。
侯卫东宣传道:“青林镇是火化区,不能进行土葬。大家要理解,配合政府的工作。”
一位带着白布的男子恶狠狠地冲到了侯卫东面前,道:“这是我姐家里的自留山,不妨碍别人。青林人讲究入土为安,我姐苦了一辈子,这是她最后的念想。你们这些干部是不是人,心肠怎么这样硬?”
人都有恻隐之心,侯卫东看到这家人的情景,心肠也软了。只是他此时并不是普通的男人,而是青林镇政府分管民政的镇领导,他要主持全镇的殡葬改革,所以心肠不能软。这一次软下去,以后工作就无法开展。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这是国家的政策,我们只能执行,请你们理解。”
又一位带白布的男子冲了过来,道:“说得这么好听,交了五千块钱就准埋,还不是一样占了耕地,你们这是发死人财。”
对于这个指责,侯卫东无法回答。这时,后来的那个男子突然伸手卡住了侯卫东的脖子。
侯卫东顿时觉得脖子一阵气紧,他没有犹豫,一伸手逮住了男人的手腕,反向一扭,将男人扭得哇地叫了一声。那男人原本以为镇政府的干部都是酒囊饭袋,没有料到这个年轻人力量极好,动作又快,让他吃了亏。
秦钢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侯卫东与人抓扯了起来,挤了进去,手铐在手中晃来晃去,厉声道:“我是青林镇派出所的,有话说话,哪个敢动手?谁动手我抓谁。”
周强、王一兵穿着警服,走了过来。
警服在村里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动手的黄家人便退了回去,他手被扭得很痛,就吸着气,不停地甩手。
侯卫东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肖国财,递了一个眼神。按照事先的安排,肖国财、文会计等五六个村干部就悄悄地挤到人群中。在对峙过程中,慢慢地将各自的熟人拉到一边去。社事办女同志就在一旁劝解那些老太婆,苏亚军继续讲解殡葬改革的政策。
对峙了一会儿,估计是时辰到了,黄家几兄弟转身去抬棺木,看样子是准备下土。
侯卫东见状,大声道:“欧阳,跟我上!”他一把推开身前之人,朝前面挤了过去,欧阳林紧跟在他的后面。
抬棺木的汉子们没有想到镇政府的干部真的就冲了过来,有些愣神。就在他们愣神的一刹那,侯卫东带着欧阳林已来到了木板处。苏亚军等人也冲了过来,将黄家人挤到一边去,然后站成一排,护住侯卫东等人。
秦钢、周强等人就在一旁虎视着。
黄配英的直系亲属只有四五个人,其他人家虽然都姓黄,却多是出了五服。见镇政府动了真格,真正的当事人李木墩还没有出现,便阴一个阳一个溜在一旁,嘴里骂着政府的人是土匪,却并不冲上来动手。
黄家三兄弟被七八个镇干部挤在一边,他们想去提锄头动手,又不敢真打。有村干部就给三兄弟的老婆们打了招呼,这三个女人都过来拦着各自的丈夫。
在一片叫骂声中,侯卫东等人将黄配英抬了出来。侯卫东在后面抬,恰好可以看到黄配英。她全身盖着被单,只露了头发出来,随风一吹,黑黝黝的头发便在眼前晃动着。侯卫东虽然不相信鬼神,这一刹那却有些心虚。
尸体并不重,只是路远,一口气抬着走到公路上,侯卫东大汗淋漓。而前面的欧阳林已经走不动了,可是没有人愿意来换,他只能硬撑着走到了公路边。
黄家人没有跟上来,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子还在尾随着。
苏亚军见殡仪馆的车还没有到,吩咐手下道:“把李木墩喊来,让他跟着去火化。”
抬到公路边以后,欧阳林累惨了,一屁股坐在木板旁,挨在尸体旁边。他没有察觉,只是大口地喘着气。
苏亚军发现欧阳林与尸体几乎靠在了一起,他几步走了过去,将欧阳林一把拽了起来,道:“你看坐在哪里了?”欧阳林被拉了起来,就见到风中飘动着的头发,他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
社事办副主任曾强虽然三十多岁了,身体比欧阳林还要强一些,弯着腰在公路边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