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打一场吧!”沈竹晞啪地一声,将皇天碧鸾重重地塞给纪长渊,对着措手不及的陆栖淮一揽袖,挥出朝雪,浅蓝色的刀光凛冽如梦,虽然是一时起义,下手却并未容情。陆栖淮长发猎猎鼓荡而起,似乎向着他隐约露出一线笑意,抬手拔出了祝东风,剑上的玄黄二色丝穗在风中抖得笔直。
纪长渊在一旁观看着,只觉得惊愕咋舌。两人电光火石之间,兵刃未曾相击,却已交手了数百招。他察觉出,沈竹晞的刀法比七年前强很多,或许是因为失忆过,每一刀都不再有斧凿的痕迹,浑然天成,叫人无迹可寻。他自问,如果把他换成陆栖淮,虽然也能与撷霜君勉强持平,但刚上来时一定会有片刻的迟滞和失措。
然而,陆栖淮的表现却让人甚为惊愕,他似乎甚为了解沈竹晞的一招一式,起落之间俱是在克制对方的下招,甚至少年一抬手臂虚往下指,祝东风就已遥遥点在对方手腕处。少年微微有些慌乱,愈来愈章法渐乱,额头上泛起一层晶亮的汗珠。
纪长渊越看越是心往下沉,他很清楚,撷霜君所用的刀法从来没在人前展现过,那,这个陆栖淮是怎么知道的?
他忽然面色一变,掌心的皇天青鸾陡然绽出奇异的色泽,扑腾着几乎要跃出来!便在此时,沈竹晞无声无息地飞跃而起,偏身躲开了祝东风翩然刺到面前的剑刃,他喘息着落定,看着对面收剑入鞘的黑衣公子,颇为不服地哼了一声:“陆澜,是不是你作弊了?为什么我还打不过你?”
陆栖淮抓过他的肩,冰冷的手指拭去少年额头的薄汗,低低地笑了一声:“你说是就是吧。”他看着身边少年脸颊上的一层绯色,唇边的笑意似乎深邃了些,淡淡,“我又不会对你动手,怕什么。”
“说的也是。”沈竹晞活动着手腕,忽然一惊。
“我去看看。”就在此时,纪长渊无声无息地捏住他手腕,沈竹晞浑身巨震,手腕立时酸软到无法动弹,不由自主地松开手,任他将一枚戒指夺走。骷髅虽然已经恢复了常人的模样,手足却冰冷如雪,长长的指甲从他腕间划过,让沈竹晞瞬间如入冰窖。
怎么会?似乎有哪里不对!
手腕微微酥麻,沈竹晞没有在意,只是隐约觉得心底不安,随着他一路狂奔掠上浮桥,踏足上去,水纹便是微微一个波荡,仿佛有无形的手波动喑哑的弦。桥很偏,许久未有人踏足,已是画檐蛛网,纯白透明的蛛丝在如水月光下流落着晶莹的光,然而,沈竹晞目力凝聚处,赫然看见蛛丝上有一点微小的残红。
陆栖淮手指拈了一片竹叶,轻轻一弹,唰地如箭飞出,敲落在蛛网上——那力道拿捏得妙入毫厘,游丝轻轻一震,丝毫未断,那一点朱红却悄然落下。他用手指轻轻一沾,放在鼻端嗅了嗅,脸色忽然改变。
这是一滴完全干透的血,是谁的血,滴在了此处?
他缓缓抬头,语声艰涩:“皇天碧鸾将我们引向此处,莫非……莫非这就是所要找的人流下的血?”
陆栖淮微微蹙眉,沉吟不语,颔首看向纪长渊,却发现他神情十分古怪,凝望着远处隐约在绮丛高墙里的一间庙宇,神色冷凝,眼瞳中有一把刀子在凝聚。
“这是何昱召集中州各大世家门派追杀我的地方。”他抱剑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忽然跃过来,惊电般的在陆栖淮手背上一抓。那只是很轻微的力气,然而,陆栖淮却如遭电击,全身巨震着往后退却,被大惊的沈竹晞一把拉住,免于在桥边踏空落到水底。
“撷霜君”,纪长渊嘴角泛起一缕奇特的笑意,仿佛在瞬间凝结成冰。
沈竹晞陡然间膝下一软,感觉到手腕先前被他刮过的地方有轻微的麻痒,随后是一阵酸软的无力。他震惊失色,举起手腕,对着银白色的月光细细看,那里有一道深紫色的指甲印横亘,宛如刀斧劈凿,诡异地一丝一丝渗入皮肤。
这是,中毒了?他心下一沉,唰地拔刀前指,一口气提到心口却再也上不去。
“撷霜君,没用的,我下的毒,怎么会让你很快就恢复。”纪长渊凝视着运气一遍一遍冲击毒素的他,微微冷笑,居然将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我与你无冤无仇,还是一方的,你为何要害我跟陆澜!”沈竹晞厉声呵斥,一把抓住陆栖淮探他手腕,觉察到他脉象微弱、时断时续,似乎与自己所中的毒并非同一种,不禁咬紧了下唇。
“我当然与你没有什么过节,撷霜君,以你的心智才干,略一思索,必然能猜出那个被认可的皇族血脉到底是谁。”纪长渊直截了当,下一句话对他来说不啻惊雷,“殷景吾的身份是绝密中的绝密,殷清绯以死遁入不净之城,就是想把这个秘密在中州大地永远的埋葬,却不知怎的还是泄露了出去。”
沈竹晞从震惊中微微平复了一点,愤懑而尖锐地讽刺道:“殷慈是我七年队友,我怎么会害他?就算是有这个身份,又有什么了不得?”
他的语气锋锐明利,似朝雪刀杀人从不留余地:“你是他的仇敌,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说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