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司机能够听得懂英文,路肖维手里那台自称能够离线语音翻译24国语言的翻译机就失去了用场。
路途太漫长,如果是他,绝对不会买到成田的机票,离市区实在太远了,这件小事证明钟汀要想活得更好,没他是不行的。
他一时无聊,对着翻译机说,“钟汀,我喜欢你”,在他的操作下,几秒后,他的话被翻译成了西班牙语,接着他一次接一次地重复,又被翻译成印地语、法语、阿拉伯语……
在他上车之前,他只会中英俄印四国的我喜欢你,俄语是跟他爸学的,他爸当过几年倒爷,每次从俄罗斯回来,都会对他两个姐姐说这句话。印地语是跟钟汀学的,钟汀在美国的时候,某天夜里给他打电话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他一时听不懂,便按了录音键,之后他查了很久,才知道什么意思,钟汀说这个跟开玩笑似的,而且她的发音可真算不上标准。
而当他下车前,这个数量急速增长到24种。学以致用,他拿随身携带的录音笔把刚学的东西都录了下来。
他唯独没说英语和日语,因为司机听得懂。在这方面,他还是比较保守的。
这段话的最后,他说“钟汀,你能不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捞出来啊”。他设置了播放格式,确定钟汀打开时能够正常播放。
一路上,钟汀大部分时间都在吃高崎治给她买的安纳芋麻薯冰淇淋。
她和高崎已经十多年不见了,她回国读小学前是在日本过的,父母为防止她忘记祖国的语言,在家里除了很短的基础教学外基本不同她说日语。她到了幼儿园里,脑子还是中文思维,每次说话的时候都要考虑一会儿,时不时就会蹦出中国话,她这样语言迟钝的胖娃娃在幼儿园里并不受欢迎。
高崎是她唯一的朋友,可她不是高崎唯一的朋友。高崎长得好看热衷分享日本话也说得很好,很受同学们的欢迎,她只是他众多朋友里的一个。
她把自己的零花钱都买好吃的拿来贿赂高崎,然后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他吃,一边吞咽口水问他,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高崎并不是故意一个人吃完的,钟汀并没告诉他她只买了一份,如果他知道的话,他至少会分给她一半。
开始高崎说是,后来就变了,他又有了别的朋友。
在回国的前一个月,她就不再问他了。
求人喜欢却得不到回应真是件难堪的事情啊。
那时候她最爱看的动画片就是机器猫,最羡慕的人就是大雄,因为他有小叮当。
她多么想有小叮当啊,可尽管她攒钱买了铜锣烧,还是没引来哆啦A梦。
回国前,她想着把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高崎,可那天高崎同别的小朋友去玩了,她只能把礼物交给高崎治的爸爸,高崎叔叔问她有什么话要留下,她说没有。
回国后不久,高崎就从她的记忆里淡去了。后来她想,哪怕是当时觉得十分重要的人或事,只要长时间的不联系,就会很快忘记。
她之后又随父亲来过两次日本,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她缺少行万里路的远大志向,始终认为自己的家最好。
那桶冰淇淋钟汀吃了很长时间,实在是太甜了。
途径一间三层楼高的书店,高崎告诉钟汀,那家旧书店是他开的,店里搜罗了大量室町时期的抄本和江户时期的刻本,有空可以去看一看。他想她应该会喜欢。
从成田机场到高崎家差不多一个半小时,高崎家所在的区是23区里治安最好的,他家在东大附近,钟汀在东大访学住这里倒是很方便。可这儿离庆应并不近,交通对钟教授是个麻烦,他本来并没有在这里居住的打算,但最终还是被老友再三的恳求打动了。老友妻子几年前去世,儿子又一直没有结婚,如今房子就只剩下父子俩在住,家政妇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老妇人,一天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实在寂寞。
钟教授感到了自己住在这里的重要性,也不好再推辞。而且以后钟汀就在东大,离得很近,每天还能见面,也不算差。
路肖维亲眼看着前面的车在一栋民居前停下,松柏从低垣里爬了出来。这是一栋昭和中期的一户建,里面的树木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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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的时候出租车计价表显示39270日元,路肖维拿出国内的银联卡刷了钱。这一天人民币对日汇率达到近日来最高点,堪称不幸中的万幸,相比昨天,他要少支付10元人民币。
下车前他对司机十分诚挚地说了谢谢,并非客套,要是在他老家,善谈的司机师傅绝对不会坐视一个男的在后座自言自语喋喋不休一个多小时。
路肖维几乎是从车上跳出来的,他叫住了钟汀,“你上了车,我才想起来这个没给你。你一定不要忘记看啊。”说完还没等钟汀回复,他就跑了,生怕她塞还给他。
钟汀手里拿着录音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他跑得真是快啊,把他刚坐的出租车都落在了后面。
高崎治问她那是谁。
“我前夫。”
路肖维的步伐逐渐慢了下来,他双手插兜走在异国的路上,他明天就要回国了,也不知道钟汀在他上飞机前会不会联系她。
应该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