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萧菀青的父母,是在几年前即将过年的前几天,出的车祸才没了的。
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当年……萧菀青与父母吵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的几年里,萧菀青春节时不再与萧爷爷萧奶奶一起来她家拜年吃饭,不知道为什么,外公也始终紧着口风不肯告诉妈妈,当年萧家到底是为什么,几近分崩离析。
在她还踌躇着如何安慰萧菀青时,萧菀青却又调整好了情绪,语气恢复了自然欢快,侧过头问她:“冰箱里也没有什么配料了,我只能下一点面条,可能有些简陋,你别嫌弃。”
林羡看着她如常般的笑脸,突然觉得心里酸了一下。这个娴雅的女人,总是以最好的姿态来面对别人,这些年里,她是不是一直都总是这样,勉强着自己。可能有人能够与她同喜,却不会有人与她同悲。
可是,她现在什么也做不到。她自幼早慧,向来善于察言观色。她心里知道,她现在其实,和萧菀青还不够亲近,萧菀青,其实并没有完全对她放下心防。虽然,萧菀青一直对她,真的很温柔,很真诚。这个设防,不是其他的任何,像只是情感上的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可能,就算是她的妈妈周沁,萧菀青也未必真的完全不设防。
于是,林羡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觉,装作什么都没有考虑,配合这萧菀青转移话题,把刚刚的低落轻轻揭过,用着一样轻快的语气乖巧附和道:“没关系,萧阿姨你的厨艺是我吃过的最好的了,你做什么我都觉得好吃。”
萧菀青抓了一把面扔下锅,勾了勾唇,梨涡浅浅,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娇意嗔她:“嘴巴这么甜。可是你这一听就不像真心话。”
林羡哪里肯依,顿时大呼冤枉,她伸出手就拉过了萧菀青没有握着锅铲的左手,轻轻地覆在自己的心口,弯了弯眉眼,万分真诚地说:“不信,你感受一下我的心跳,它们是不是都非常规矩、乖巧地说着‘萧阿姨你煮的什么,林小羡都觉得好吃’?”
萧菀青起先突然被林羡拉着按在她温软的胸口上,手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慌慌张张下意识就想抽回。下一秒,她看见少女望着她的双眸,乌溜溜,清澈明亮,里面笑意璀然。她稳了一下心神,松了一口气,镇定了下来,还真的认真地感受了一下林羡的心跳节奏,接着才缓缓收回了手,揶揄她:“我听着它们倒像是在说‘不要相信林小羡,她就是个小骗子’……”
林羡先是哈哈大笑,而后立马又变脸,做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做作小模样,哭唧唧撒娇:“萧阿姨说听不出我的真心,人家好伤心啊,怎么办,人家现在心好痛了……”
萧菀青听着她在一旁自导自演闹得开心,唇边的弧度,不由地越来越大。她佯装没有听到林羡故作可怜的哀叹声,手下动作流畅,关火,拿出碗筷,给林羡先捞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她双手把面递到女孩面前,柔声道:“好了,别闹了,饿了吗?吃饭啦。”
林羡一听,更伤心了,一跺脚,娇俏地“哼”了一声,嘟喃道:“你根本就没有在意人家的伤心,就记着你的面了!”她话是这么说的,双手却诚实地接过了碗,一脸陶醉地吸了一口面的香气。
萧菀青失笑,一边给自己盛面,一边软语提醒林羡:“是你的面。”
“哼!”
林羡其实真的有几分饿了,她站在原地等着萧菀青盛好面一起到外间餐厅桌上吃,却忍不住低下头,先喝了一口热汤,一下子就被美味征服了。她心满意足,气量就大方了起来:“好吃!看在萧阿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我原谅你刚刚狠狠伤了我心的事了。”
萧菀青水眸里有几分宠溺,也有几分无奈,讨饶道:“是是是,谢谢林小羡同学大人不记小人过。走吧,我们出去吧。”
林羡便满意地朝着她咧开嘴一笑,露出了一排皓白可爱的贝齿。她转了身,率先往餐厅走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四周灰蒙蒙黑漆漆一片,没有人说话后,便透出了一种沉闷的死寂。萧菀青看着少女离去的纤瘦背影,没由来地觉得,好热闹啊。
好热闹啊。
这些年里,她也去过很多人影憧憧、金碧辉煌、灯火如海的地方。那里很大,每一处都很热闹,可是,那些热闹都不是她的。
而现在,在这一片黑寂中,林羡站在那里,就像是一盏摇曳着的小小的烛火,给她带来了昏昏的光亮,并不明亮耀眼,却照亮了这方小小的天地。这热闹不大,可是,这热闹却是真切地属于她的。
是她的热闹。
萧菀青向来眠浅,大学时候住宿,舍友起夜稍有动静,她都会转醒。
半夜不知几点,萧菀青被窗外狂暴肆虐着的风雨声吵醒了。她睁开眼望向窗户外,夜色深沉,没有月光,她只能隐约看见,有光亮的雨水疯狂地拍打在窗户玻璃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台灯,缓缓地坐起了身子,再一次望向窗台。
果然,窗户的边缝上,有张扬的水花在跳跃着,而窗台下的墙壁上,已经有潺潺的雨水在往下流淌着了。
萧菀青家是现代简约清新的装修风格,地板统一采用了实木地板铺成,好看,但是难保养,最是泡不得水的。
萧菀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凌乱的发丝向耳后拢了拢,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出了卧室拿了拖把和平时常备的吸水布。回房后,她先把吸水布铺在了窗缝上,堵住了源头,而后再拿拖把将水迹吸干。收拾好了自己的卧房,她拿着拖把和吸水布,又把其他房间的门窗检查收拾了一遍,最后,才来到了林羡的房门口。
她站在林羡卧房门口,握着门把的五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有几分犹豫不决。敲门,怕吵醒林羡,打扰林羡睡眠;不敲门,就这样擅自闯入别人的卧房,她又觉得,十分不礼貌。
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对实木地板的心疼,占据了上风。
萧菀青不由自主地放缓放轻了呼吸,缓缓地旋动了门把,轻轻地推开房门,打开了一小条将将容纳她进入的门缝,蹑手蹑脚地往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