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却从容不迫地喝了一口酒,面颊有些淡淡的红晕:“陈公子,实不相瞒,当锦娘骗我说她看中一支珠钗,让我和你一同去买的那日下午,我就已经察觉到你的不对劲……后来我是一直故意在迎合你们,包括我与殿下在一起时安排你陪在身边,甚至是去水月洞天……”
陈常的脸红了又白,被戳穿秘密的他犹如被剥掉衣服在大街上游街示众一般,脸色极为难堪,好半晌才挤出了一句话,语音很弱:“侯爷,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早一点揭穿我不好吗?”
“怎么揭穿你啊?如果不是一步一步地试探,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只有你表白,我才能拒绝啊!”李修抬了抬眼皮,轻轻浅浅地笑着。
“……”
李修现身说法诠释了什么叫“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陈常浑身不自在,身子僵硬地坐在蒲团上。如果可以,他真想遁地。
李修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夜光杯,盛满一杯酒,潇洒地递给陈常,好言相劝道:“陈公子,你的性格一向沉稳内敛,并且有种不露锋芒的坚韧!本侯一直都不明白你这样的公子应该自视清高才对,怎么会和贤儿以及宋安玩到一块儿去?”
陈常从李修手中接过夜光杯的那一刹,心跳都不自觉地漏了半拍。他小心翼翼地捏着酒杯的杯茎,尴尬地尝了一小口酒,舔了舔唇瓣才回道:“李二郎和宋大郎虽然纨绔了一些,但是心思极为单纯,我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
“陈公子心思缜密又学富五车,甘心每日就混迹在各酒肆赌坊秦楼楚馆?难道你对仕途没有任何抱负吗?”李修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陈常差点闪了腰。
陈常再次凝视着李修的双眸,点漆墨玉的眸子依旧让人看不清情绪。
“侯爷——莫非是想让我明日和殿下一起回洛阳?”他哑声推测道。
李修弯起一边嘴角,得意地轻笑一声,微微颔首:“陈公子果然机警,本侯只是稍微一提,你就明白了话中之意!”
对于李修的夸赞,陈常错开他近乎魅惑的眼神,笑容很勉强。
“太子身处东宫,那可是千百年来宫闱争斗的中心,也是朝堂之上谋臣斡旋、暗流汹涌之地,堪比龙潭虎穴!太子的为人,你这段时间也有所了解……他原本是想劝本侯与他一同回洛阳,但本侯确实不愿意再踏上那片伤心之地,也不想再参与那些权力纷争!”
李修平静地诉说着他曾经亲眼所见的那场政变,皇宫内血流成河、满目疮痍,无冤无仇的厮杀惹红了人眼,哀嚎满地,从此过目难忘、过耳难消,如同烙在记忆深处的伤疤,就算已然结痂,撕开之后的伤口同样触目惊心,再遥远的时光与场景也会有身临其境之感。他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李祺羽在他怀里死去时的眼神,不甘、痛苦以及绝望!
江山易主,李家的江山从此改了姓,只要是姓李的人都会心存怨恨,而李家所有的期许和抱负都在太子身上,武氏一族更是虎视眈眈地盯紧了太子,作为两股势力的交叉结合点,太子的压力可想而知。
“唉!侯爷的意思我都明白……”陈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太子不甘心寄人篱下,却又骑虎难下……如今虽然政治清明,但是依旧很多有识之士感念先帝的贤德,不愿意入仕在朝为官。”
“陈公子也是这样的人,不是吗?”李修不禁佩服他男扮女装不谙政治的表象下审时度势的眼力与智慧。
陈常抿唇淡笑,短暂的思虑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爽快地答应了李修的要求:“侯爷眼神毒辣,一眼就看穿我心中所想,实在是佩服!今晚果然是良辰吉时,侯爷虽然拒绝了我的满腔情思,却又在以德报怨给我谋了一份好差事,也不失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李修当然听得懂陈常语气中的抱怨,他再次举杯,推心置腹地敬道:“虽然本侯与陈公子今生无缘,不过陈公子才思敏捷又聪慧过人,能得这样一知己也算得上此生无憾。”
欧阳霈从小发到大的好人卡穿越时空甩在了陈常脸上。
陈常恭敬地喝下李修敬的酒,心里没有得到半点安慰与补偿,不过退而求其次得到“知己”这一头衔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七夕那晚,陈常回到府中就立刻着手收拾衣物,他已经下定决心次日陪同太子启程回洛阳。
虽然东宫处境危险,而今后待在太子身边更是得步步为营,可是正如李修所言他满腹才华总要有用武之地。既然他不愿意为女帝所用,那为何不辅佐太子?保住李氏江山的血脉?更何况,李修拒绝了他的求爱,已经严重伤了他的心,他确实需要换一个地方来治愈情伤,洛阳也是一个好去处!从今以后在波诡云谲的政治漩涡里,谁还有空来伤春悲秋、怀念儿女情长?
——
颜如玉被陈常下楼之后僵硬板直的丧气脸吓得不敢说话,而走在陈常身旁的李修全程无视她,脸上也是阴霾密布。
待到李修和陈常分别钻进回程的马车,颜如玉才沉重地摇头对沈恕讲:“完了,这一对没成!”
“意料之中!”沈恕风度翩翩地摇着折扇,目送两辆马车远去。
他偏头轻轻瞥了一眼颜如玉,轻松道:“你单单凭侯爷在水月洞天的反应以及他早前对兔儿爷这类男子的理解就认为他喜欢男子,这本来就过于武断!”
颜如玉望了望今晚多情的月光洒在石板路上的一地清凉,心中不解地反驳:“或许是我太武断!但是,一个比钢筋还直的直男怎么可能在水月洞天做出那样的反应?”
“什么?钢筋?直男?”沈恕怀疑他的耳朵和脑子同时出了故障,一双英俊的眉毛拧成了一股麻绳。
“没什么!”颜如玉甩手敷衍,模模糊糊地觉得好像又被李修反套路摆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