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篆歪理正理一起摆,真话假话掺着说,廖均果然上了他的圈套,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不由得睁大眼睛,焦急说道:
“依王大人这么一说,邱公公果然难逃一灾,这才真叫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可不是,人有旦夕祸福,此言不虚也。”王篆接着又补了一句,“听说刑部已下了驾帖,要把章大郎捉拿归案。”
廖均一听,愣了。国朝体制:凡缉拿罪犯(不管是大臣还是百姓),须得由刑部开出驾帖。拿了驾帖抓人,如果反抗,格杀勿论。这么快就开出了驾帖,可见事态严重到何种程度。
“邱公公是个好人,这下惨了。”
廖均替朋友担心,连连叹气。王篆看在眼里,喜在心中,趁机说道:
“我倒有个主意,可以帮邱公公渡过难关。”
“啊?”
廖均眸子一闪,巴巴地望着王篆。
“这事儿的关键是章大郎,当前最要紧的,就是不要让刑部逮着章大郎。”
“让章大郎躲在北镇抚司里不要出来。”
“这哪儿成?”王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廖公公你应该知道,锦衣卫都督朱希孝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刑部来要人他可以不给,若是李太后开了口,他敢不给?”
“这倒也是,那,王大人你还有何妙计?”
“让章大郎藏起来,藏得严严实实的,让他们找不着。”王篆眼中闪着贼亮的光,狡黠地说道,“再大的事也是一阵风,一年半载风头过了,大臣们的情绪也平息了,到那时章大郎再出来,保准就没事了。”
廖均想了想,点头答道:“王大人言之有理,只是往哪儿藏呢?再说,你不是说刑部下了驾帖吗?章大郎一出北镇抚司,岂不是自投罗网?”
王篆一笑,拈了一粒盐水花生嚼着,饶有深意地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是一句屁话。再密的网,也能找着地方钻出去。”
“啊?请王大人开示明白些。”
王篆便把脑袋凑过去,同廖均咬了一会儿耳朵。廖均觉得王篆的计策可行,于是一击桌子,兴奋地说道:
“咱看也只能这么办了。待事成后,咱让邱公公摆一席酒,好生答谢你。”
“答谢不敢,廖公公,你千万不可在邱公公面前露半字口风,说这主意是我出的。”
“这又是为何?”
“事涉朝廷机密,一旦让人知道了,本官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这倒也是,”廖均憬然而悟,“等这事儿平息了,再让邱公公报答你。”
王篆见廖均已是深信不疑,怕再说下去会露出破绽,便打住话头说:
“廖公公,事不宜迟,你还是去会邱公公,务必抢先一步,把章大郎安全转移。”
说罢,两人拱手告辞。
廖均心急火燎赶回紫禁城,把邱得用请出乾清宫来通报商量。出了这大的事,邱得用竟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这也难怪,乾清宫是禁中之禁,门卫森严。除了司礼监太监能来这里,任什么人没有皇上的旨意是不得入内的。邱得用从小父母双亡,十二岁净身入宫前,一直与姐姐相依为命,手足之情十分深厚。这章大郎是姐姐的独苗,为了给他补这个官,邱得用不知花了多少银子,费了多少心思。一家人都指着他升官荫子光耀门庭。如今突然出了这么一件事,无异于晴天霹雳,震得邱得用半晌说不出话来。廖均一旁催促:
“邱爷,这事儿再磨蹭不得,救人要紧。”
邱得用哭丧着脸,问道:“依廖爷之见,咱那不成器的外甥,果能解救?”
“死马当做活马医,不妨试试。”
“那,咱们就去吧。”
邱得用寻了个由头回乾清宫请了两个时辰的假,然后与廖均坐两乘大内专用的四人抬杏黄轿如飞地出了紫禁城,不消片刻就到了北镇抚司衙门。
锦衣卫与东厂,都是独立于政府之外,由皇上直接控制的两大警治特务组织。锦衣卫历来由世袭勋爵掌管。它的职能一分为二,一是宫廷禁卫、大朝仪仗等;二是负责监视大臣,缉捕廷杖犯罪臣工。因此它也设了一座大狱,即镇抚司狱。京城中有三大狱,分属刑部、东厂和锦衣卫北镇抚司,三家刑治机构功能虽有重叠,但大略也有分工:盗匪奸杀等民案,由刑部管辖;涉及宦官及公门中人犯罪,由东厂管辖;凡大臣谋反弑逆或忤犯皇上,则由锦衣卫缉拿。所以说,镇抚司狱也称“诏狱”。三座大狱,用刑最酷者,东厂与北镇抚司可以并称。有时,北镇抚司甚至还超过东厂。小老百姓,说起刑部无不骇然变色,而达官显宦,对东厂与北镇抚司则避之如虎。这两个机构互为表里,被皇上视为心腹。因此,这北镇抚司虽只是个三品衙门,但在京师人的眼中,却是个充满血腥威到极致的地方,再急的事,路过这里也得绕个道儿。正因为如此,章大郎才敢仗势欺人胡作非为。
邱得用的轿子刚在轿厅停稳,早有人通报了进去,挂都指挥佥事职衔的北镇抚司堂官林从龙赶紧出来迎接。邱得用心里急得猫子抓要见章大郎,却又不得不先与林从龙敷衍几句。他跟着林从龙进了花厅,坐下说道:
“林镇抚,咱那不肖的外甥这次给您惹了麻烦,心里头甚是不安。”
“邱公公说哪里话,”林从龙一副完全不在乎的神气,“章大郎做错啥事儿了,不错,死了一个九品的守仓大使王崧,可是,那也不是章大郎故意弄死他的。再说,胡椒苏木折俸,是个什么鸟章程?咱们这些军爷,肚子没那么多弯弯绕,心里头不满,口中就要骂,邱公公你说是不是?”
“是是,”邱公公对林从龙的态度虽然心存感激,但又觉得他不识大局,于是说道,“多谢林镇抚的关心,章大郎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