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十分钟,旅客们才渐渐散去,阿衡嘘了一口气。
言希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开始按着车票上的号码寻找座位。
“23、24号……”
阿衡拉了拉言希的衣角,指着左侧的两个座位,她感觉言希明显松了一口气。
少年把背包安放好,坐在了靠窗的位子上。
阿衡坐在了言希身旁,看了腕表,时针距离零点,差了一格。车厢,也渐渐变得安静。
火车哐当哐当地响着,阿衡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觉得自己很累很累……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坐在云家屋外。
她看到了熟悉的药炉子,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旧蒲扇,那橘色的火光微微渺渺的,不灼人,不温暖,却似乎绵绵续续引了她的期冀。
分不清时光的格度,家中的大狗阿黄乖乖地躺在她的脚旁,同她一样,停住了这世间所有的轮次转换。她眼中仅余下这药炉,等着自己慢慢地被药香淹没。
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妥。
恒常与永久,不过一个药炉,一把蒲扇,没有欲望,也就没有痛苦和伤心。
在这样庞大的带着惯性的真实中,她确定自己做着梦。可是,究竟她的药炉、她的阿黄、她的在在是梦,还是坐在火车窗前的这少年,或者远处病房中伤心的思莞是梦?
这现实比梦境虚幻,这梦境比现实真实。可,无论她怎样地在梦中惶恐着,在言希眼中,这女孩却确凿已经睡熟,切断了现实的思绪。
这女孩睡时,依旧安安静静平凡的模样,不惹人烦,也不讨人喜欢。言希却睁大了眼睛,保持着完全的自我。
他睡觉时有个坏毛病,要求四周绝对的安静,如果有一丝吵闹,宁愿睁着眼到天亮,也不愿尝试着入睡。
他无法容忍在自己思绪中断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别人却还在思考,还依旧以清醒的方式存在自己身旁,这会让他感到不舒服。
少年坐在那里,悠闲地望着窗外,望着那一片白茫茫翻滚而来。在火车中看雪便是这样的,小小的方块,好像万花筒,飞驰而过的景色中,雪花做了背景。
蓦地,一个软软的东西,轻轻栽倒在他的肩上。
言希皱了眉,他厌恶带着亲昵暧昧意味的接触,并非洁癖,只是心中无条件地排斥。于是,郑重地,少年将女孩的头,重新扳正。
所幸阿衡睡觉十分老实,依着言希固定的姿势,规规矩矩,再无变动。
阿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她揉揉眼看着言希。
言希依旧是昨天的模样,只是眼中有了淡淡的血丝。
“你,没睡?”阿衡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浓重鼻音。
少年看了她一眼,平淡一笑:“你醒了?”
阿衡点点头。
“我饿了。”他轻轻起身,伸了个懒腰,“你喜欢排骨面还是牛肉面?”
阿衡愣了,她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偏好,有些迷惑地随便开口:“排骨面。”
言希看着阿衡,大眼睛却突然变得和善起来,隐了之前固定的犀利。
阿衡不明所以。
少年离开座位,回来时一手托了一个纸碗。
阿衡慌忙伸手接过,起身给言希让座。
言希哧哧溜溜地大口吃面,嘴角沾了汤汁,像长了胡子。阿衡小口吃着,边吃边瞄言希。少年吸溜面的声音更大了,带了恶劣的玩笑意味。
四处的旅客纷纷好奇地望着他们,阿衡的脸唰地红了起来。
“好吃吧,我最喜欢排骨面了!”言希装作没看到,笑着开口,因为热汤的温暖,脸色红润起来。
阿衡老实地点了点头。
言希一向认为,人和人相处时,共同语言最重要。他之前一直没有找到阿衡和自己的共同点,心中自觉生了隔膜。如今,她也喜欢排骨面,于是心中生出了同是天涯饕餮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之感。
而阿衡自然不知,言希望向她的和善,仅仅是因为一碗排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