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向腾心里非常明白武梁所求是什么,人家没求金银赏赐没求抬身份立姨娘,人家不过想求他一句话,想要安生活着,这要求真不算过份吧?
可实际上,内宅事儿还真不归他管。如果唐氏那里想不开就是不肯留人,只需要想法捏实她一个错处,拿了实证再处置她,他也是无话可说的。
难道还真因为一个丫头对唐氏如何不成?
所以若他真满口应承说你有功呢爷定护着你只管等好吧什么的,那便虚了。那丫头也未必会信。
反而就象这样含含糊糊的,以那丫头的通透劲儿,只怕遇事儿还能多走走心呢,这么的也许就能避过一些什么去。
程向腾想着,一边往致庄院走去。又想起那位说的“不护自己女人的男人,禽兽不如”来,不由失笑。她是什么都敢说呀。
怕死,又不畏死。
她的凶蛮他喜欢,她的假腔假调他也喜欢。会让人无语,也会让人无奈,能让人气怒,也能让人气顺。给人的感觉她嘻笑怒骂,都是轻松随意的挥洒,不矫情,不做作。
程向腾想,大概是因为这丫头完全没有为奴为婢者的自卑觉悟吧。和他对话,没有半丝慌恐不安。怒了就是怒了,玩笑就玩笑,该笑笑,该骂骂,哪怕病到昏睡,醒来也毫不客气。
说话总是理直气壮的样子,但又不过火,象他和朋友们相处时,大家互相打趣调侃,是种,平等对话的感觉。
多么奇怪,他一向在下人面前展示着他的威严和高贵,他一向不喜有下人张狂,他一向谨守着规矩和本份,偏却觉得这种平等对话的感觉很受用。
那是个很会淘气的,很灵动的,很能欢实的小东西,程向腾想,留着吧,留着让她蹦达吧。
他本来是想着,随手把曾妈妈拨到洛音苑给武梁暂时使唤着,叫她保住性命也就是了。反正过两天唐家来人了,岳母是个明事理的,跟唐氏说劝一回,等唐氏想开了,这丫头那处就自有唐氏安排了。
谁知两天都安生不了,这丫头竟然病倒了。这一番请医延药的动作,只怕合府的人都知道了。
内宅丫头生了病,身边的人不去报告主母,却跑去外院找爷们儿,唐氏若发火,这点儿错处够洛音苑几人受的了。
程向腾准备回去给唐氏解释一下,安抚一下,免得她又多思多虑,伤神伤身。
他走着,却又想起,如果岳母也劝不动唐氏,她一意孤行就是不肯容她呢?或者,岳母也不愿意劝不同意留着她呢?自己真的不管么?
程向腾皱了眉,想着“禽兽不如”几个字。
她倒真会,给人上套。
···
不得不说,知妻莫若夫,此时的致庄院里,唐氏就真不痛快。昨儿因为男人不回来睡,唐氏就一宿没睡着,今儿一早听说程向腾又去了洛音苑,自是又恼了一回。
唐氏这个人吧,身体有些弱症,可能身子骨过于单薄,人又敏感多虑,凡常不太容易安神。搁现在的话说,有些神经衰弱。
你说男人不回来睡吧,她使气,打骂丫头什么的,然后能自己舒坦了也行,偏她之后是越发的坐着不安宁,睡着不踏实,加上又任性赌气的,她不吃饭,她不喝药,各种折腾。
折腾完了,自己也越发的难受,跟个恶性循环似的。这到了今早,男人没回屋,去了别处的消息却回屋。唐氏又是摔碟子摔碗的一阵发作,只用了一两口的饭食,也堵在心口上。
徐妈妈劝得口干,唐氏也听得耳道痛。终于唐氏要静息,徐妈妈这才出去。
这会儿子去了锦绣屋里。
锦绣昨儿个被当众下了脸,回屋去哭了一场,早上起来眼睛还肿着。强撑着去伺侯二奶奶,因为脸色不好,心里也不来意,便有些不肯近前,只在那侧边儿处站着,也是不引别人注意的意思。
当然离主子远了,侍侯上就不那么经心。比如平时唐氏郁结的时候,徐妈妈刻意说点儿轻松话题,锦绣就捧哏帮腔的,一起调节一下气氛逗逗主子开心,然后吃饭时再帮着多布几筷子奶奶爱吃的菜在面前,哄着劝着她多进些。
但今儿吧,唐氏闷沉沉的,于是便只徐妈妈一个人试图起哄打趣的,锦绣缩在一边不参与,于是徐妈妈一个人也撑不起个什么热闹场面。
结果二奶奶又发脾气,说锦绣故意肿着眼睛来给她添堵,问她既这么不情不愿的,干嘛来侍侯,尽去当太太奶奶好了。
说得锦绣惶恐跪下来认错,口中连称着不敢,唐氏这才让人下去了。
早膳时也再提不起胃口,便静悄悄撤了。
徐妈妈觉得,锦绣只怕是有些在赌气了,她得劝劝她。
过两天唐夫人就过府来了,见二奶奶不好,能不怪罪她们?正得这两天好生劝慰着二奶奶多将养才是呢。
其实对锦绣,徐妈妈是真的觉得唐氏做得过了。自己身边的贴身大丫头,自己不给面子?以后代表主子出去外面,传话做事管丫头唤奴才的,哪来的威信脸面呢。
但奴才就是奴才,跟主子犯拧不顺毛儿,那可就失了本份了。
徐妈妈进了门,见锦绣果然坐在窗边儿眼睛红红的,忙自己拉了个凳子坐在她身边,一边帮她打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