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侧妃牵着掌中的手,纤细柔软、白皙如玉,淡粉色的蔻丹平整干净,没有戴那些个讨厌的护甲。她看着看着突然抬头,“你的手很好看,不愧是官宦人家娇生惯养长大的千金小姐。”
苏媛不知其意,以前只听说对方最看不上高门闺秀,初回在皇后宫中时她待自己亦不友善,如今又是作甚?心中想着,视线却不自觉的顺着她指尖望去,手背莹白无暇,亦是双特别漂亮的手。
她正疑惑,便见林侧妃翻过了掌心,露出极深的大块伤疤,几乎遍布整个掌心,触目惊心。苏媛震惊的抬起头,想问又觉得不合适,却终究没能忍住:“这是?”
“可怖吗?”林侧妃松开她,左右掌心向上,凝视着若有所思道:“其实好许多了,这几年香膏良药的涂着,颜色淡了。”
苏媛从小贪玩,在家时不像长姐那样喜看医书,但到底出身杏林之家,伤疤种类还是分得清的,越瞧越觉得不对劲,“这伤是烫伤?”
林侧妃浅笑着拢了拢臂间的披帛,转身缓步往前,顷刻应道:“是啊,那年我在酒宴上奏曲被家主看上了,第二日主母就派人把我关了起来,说是要毁了我这双迷惑主子的手,便命人用铁烙将我掌心烫穿。你说我一个靠才艺生存的人,若是再也不能弹琴了,得怎么办啊……”
苏媛听得内心莫名难受,对她倒没了先前的成见,若说喜怒无常亦是因为早年过于坎坷吧。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有点同情我?”林侧妃迎上她的视线,无所谓笑笑,摇头再道:“王爷最早听我说起的时候也是这般同情的眼神,不过玉婕妤大可不必,他的怜惜对我来说有用,可你的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在这个世上,没有作用的感情,便是多余的。”
苏媛不理对方现实而直白的话,径自接话:“你这双手当时伤得那么重,还好能够痊愈,否则真可惜了。”自己是听说过林侧妃的琴技的,她正是在大臣家侍宴时被瑞王看中的,那就是当初并没有被毁。
“玉婕妤觉得,我这双手得以保住,是上天眷顾?”林侧妃嗤笑出来。
苏媛反问:“难道不是吗?”掌心皮肉是最为娇嫩的,烧红的铁烙烙下去,真可能烫穿手背的。
“你想多了,上天是靠不住的。”林侧妃仰头,望了眼碧蓝的高空,眸中情绪万千,复眨眼喃喃道:“命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你猜猜,我是怎么逃过那一劫的?”
苏媛看不懂她,摇头。
林侧妃巧笑嫣然,“施刑的人见我貌美,我予他之欲,他应我所求。玉婕妤你不知道,那铁烙真的很可怕,只轻轻一沾手心就鲜血淋漓,那种皮肉焦味充斥鼻尖的感觉,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苏媛听得浑身难受,双足止步。
林侧妃见其停下,头也不回的说道:“前方不远就是御花园了,婕妤说好的陪我赏花,怎么停了?”
“侧妃同我说这些,是为何?”苏媛直接发问。
林侧妃面色不变,回眸轻描淡写的说道:“突然来了心情就随便聊聊,又或者是见你这双手好看,想起我自己从前的手吧。你听了是不是觉得我很低贱肮脏?什么样的人活什么样的命,我如果真的双手经络被烫断,哪还能在宴会上取悦王爷,又怎么会有今日?”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侧妃也不必记在心上。”苏媛讪讪道。
“过去?”林侧妃紧紧凝视着她,“过去的,就真的过去了吗?我以为,人都是在为了过去而活着。”
这话苏媛接不下去了,毕竟她自己的确是在为过去而活。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莫过于沉冤得雪,还父亲和祖父一个清白,她没有资格去劝眼前人为自己而活、为将来而活。
这一刻,竟生出些许同病相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