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连汤都不给别人喝吧。”
“就是呀。”
一连几个低位妃嫔抱怨起来,声音虽低,怨气却重,贤妃坐在上首冷眼旁观,面上不显,只有在侧过脸去,望向窗外时,眼底才闪过一丝冷笑。
身侧的宫人低着头,拿目光问她——要不要制止?
她唇角扯出一点笑意,随即便落了下去。
独占圣上的是姚氏,要收拾烂摊子的,也该是她自己,关别人什么事呢。
说不准,等姚氏过来的时候,她还会推波助澜一二。
昨日宫宴之上,静仪长公主惨败,王家更是连脸都被圣上抽肿了,贤妃这边,算是损失惨重。
因为见死不救,王家那边对她也生出几分不满,只是这事儿毕竟是圣上亲自裁决,便是她这个贤妃下场,也于事无补,这才未曾在两下里造成什么大的裂痕。
如今也只是过了一日功夫,她对姚氏,可依旧恨得牙痒呢。
贤妃正低头想着,便听黄才人声音哀怨的传过来:“贤妃娘娘,除去皇后,您可是后宫中位分最高的,您不说话,姐妹们就更没人敢说话了。”
贤妃自己还一头乱账呢,哪里愿意掺和这些事情,她毕竟有三皇子这个儿子在,怎么都是不亏的。
略一停顿,她正想劝说黄才人几句,便见其余宫妃肃了神色,起身来迎,心下当即明悟过来——皇后来了。
锦书扶着红叶的手过去,便被底下几个低位嫔妃哀怨的目光刮了几下,她也懒得搭理,只合着日子,说了几句吉利话,便打发她们走。
几个低阶嫔妃好容易才提起勇气来,哪里是这样容易散的,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黄才人第一个站出来说的。
“娘娘,后宫之中讲究的是雨露均沾,可不是吃独食,”黄氏出身清流文臣之家,底气也硬:“您既怀有身孕,不便侍君,还自己一个人占着圣上不许别人沾,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锦书听她开了个头儿,便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既不打断,也不动气,只笑吟吟听她说完。
说起来,这些女人也是可怜。
圣上言出必行,说不再有别人,便不再有别人,有时也会去看望她们所出的皇子公主,却没有留宿过。
他若真能坚持下去,这些女人只怕都要守活寡,在宫中空熬了。
可是,锦书也不打算将自己的善心四处发放,学历代贤后,做什么雨露均沾的贤德之事。
偌大天下,没有任何人、有任何义务要对别人好。
锦书入宫之前,对自己的将来有过无数种念想。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在宫里呆够了年头,放出宫去,或者找个寻常人嫁了,或者守着两个弟弟过日子。
最坏的结果,则是殒命宫中,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尘埃中,不被任何人知道。
她从来都不觉得,任何人进了深宫之后,圣上或者总管或者尚宫之类的人,有义务要叫她过得快活,且万事如意。
要是这样,想要入宫的人,岂不是挤破脑袋了。
说的难听些,你算什么东西,天下人都得供着你,叫你顺风顺水?
后宫中的女人与寻常奴才没有什么大的分别,甚至于,只是一个精致华美些的瓷器。
圣上高兴了,便宠爱些,摆的高些,叫别人都瞧得见,瞪着眼睛艳羡一会儿。
圣上若是不高兴了,便将它搁在角落里生灰长虫,结一层细密而寂寞的蛛网。
圣上倘若生气了,将它摔在地上,碾成粉末儿,风一吹,消散的干干净净,也没人会说什么。
一个器物罢了,没了就没了,谁在乎呢。
锦书甚至有理由相信,今日圣上将黄氏杀了,同黄家说一声,他日黄家还会再送一个姑娘进来,顶替前者的位置。
家族的荣耀面前,个人是微不足道的。
既然选择进宫,便要做好寂寥一生的准备,她很忙,没有那么多闲功夫,随意对人施加她的善心。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只是,还是有些地方不对。”
锦书耐心听黄才人说完,方才开口:“腿是圣上自己的,他要去哪里,皆是随他心意,如何能怪到本宫身上去?难道,还得本宫将圣上绑到你们那儿去不成?”
黄才人被说的语塞,面上闪过一抹气恼之色。
贤妃本是在侧冷眼旁观,却被锦书这句话刺的心头一痛,手指略微用力捏住茶盏一侧,被内里茶水透出的热度烫了一烫,才将将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