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东大陆,奥古斯都站在窗前,望着脚下的卡尼加纳沼泽。
这座被他借住的古堡曾经是某个人类小国的皇宫,那个人类的国家早已湮灭在历史中,昔日城市中庞大的建筑群只剩下稀稀落落的残骸,但依然可以从这座仍旧矗立在半山腰处的宫殿里窥见当初的繁荣。
四周高大的塔楼和连接古堡主体的长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坍塌和损毁,略过不说,古堡保留最完整的主体内部,门窗、列柱、回廊上的关于鸟兽的雕饰仍旧栩栩如生,残缺的壁画色泽鲜艳,依稀可见当初的精美;天花板和灯饰上用于装饰和帮助照明的炼金作品依然在黑夜中闪烁着微光,如它们的主人还活着那样恪尽职守;每一间寝宫里都有送水装置,不知多少年过去,水龙头依然光可鉴人,轻轻拧动便淌出清澈的水流。
古堡内部的主要配色是纯白和鹅黄,大堂、宴会厅、餐厅内的陈设无一不妥帖精美,边框门扉处大量使用弧线和藤蔓柔化棱角,充满了童话般的气息。
透过开阔的窗口向外看,无边无际的森林包围着镜面般平静无波的湖泊,稍远处,山坡上五颜六色的野花随风招展;更远处的高峰上终年积雪,柔白覆盖墨绿,阳光下,这景色温柔得叫人心中一软。
这里定然曾有过一个强盛和富足的国家,只有足够强盛和富足的国家,才能建造出这样梦幻般的皇宫。
它大概只有一个缺点:距离卡尼加纳沼泽太近了。
这条贯穿了东大陆的沼泽带是地精的天堂,而地精,正如人们所知,他们拥有所有智慧生物里最强的繁衍能力。
以及最为贪婪的食欲。
在神眷大陆,“智慧生物”的定义很模糊,大体上,只要具有能够学会和理解通用语言的智慧、和外族交流中能表现出理智和逻辑,就算是智慧生物。
而关于地精究竟算不算是智慧生物的争论由来已久,因为地精是一个非常怪异的种族,他们的理智和逻辑在食欲面前不堪一击,只要没有吃饱,地精就是疯子,除了泥土石子什么都吃,吃完异族吃同族;而他们的智慧又是通过吞食同族的血肉来实现的,一个没有食用过同族血肉的地精,永远没办法生出智慧。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先吃光附近的异族,没有把方圆十里的地皮啃得寸草不生,地精内部不会相互厮杀,而是始终团结对外;而一旦他们没有内部厮杀,就只是一大群什么都吃的蝗虫——厮杀过后也是。
他们有没有智慧都在食欲面前不堪一击,区别只在于有智慧的时候他们可以被驱使,没智慧的时候他们毫无用处。
活着的地精只会侵占土地和食物,死了,他们的尸体,包括尸体焚烧后的灰烬,会在降解过程中分泌出一种粘液。这种粘液恶臭无比,被它污染的土地、水源会使植物和动物产生病变,严重时还会造成危及人类的大型瘟疫。
亡灵法师对这种粘液颇有研究的兴致。实际上,亡灵法师对地精一向很有研究兴致,不仅仅是他们的尸体和尸体所分泌出的粘液,也包括他们的**。遗憾的是,他们在研究过程中找到了扩大危害的办法,却在如何消除这些粘液的问题面前束手无策。
解决粘液的方法只有一个:让地精自己把尸体吃掉。
换句话说,就是地精的胃液。
无法人工制造,只能从地精体内提取,提取出来之后也找不到合适的容器来盛放。地精的胃液几乎能消化任何东西,他们不吃泥土和矿石,仅仅是因为泥土和矿石不能提供营养。而更坚固、更无坚不摧的容器——谁会用来盛放地精的胃液?
如何处理卡尼加纳沼泽的地精是一项难题。
这个难题一直存在,可真正迫在眉睫还是在最近几年里。
当初奥古斯都带着军队四处征战,每当占据一块新的土地,来自各地的流民便会自发涌入,建立城邦,休养生息,皇帝会留下在上一场战争中受到不可修复性伤害的军官和士兵管理这些流民。
人们不再朝不保夕,生活稳定下来,大量士兵和徘徊在生死线上的雇佣兵选择将重心放回家庭;生活水平的提高、医疗条件的改善又大大降低了新生儿的死亡率。
奥古斯都对此乐见其成:高速发展的经济正需要大量的生产力,人口的爆发式增长正满足了帝国的需求,但随之而来的麻烦也有很多。新制度的施行、观念的改变、多族混居爆发出的冲突……这些还算是不难处理,真正亟待解决的,是人族现有居住面积急速缩小的问题。
西大陆是非人的主场,人类不能大量迁徙到西大陆建立城邦,只能在原有的人类城市基础上扩建,这是和异族之王协定好的,按照帝国目前的发展速度,起码五十年内,这一协定都是铁律。
只能在东大陆圈划适合开荒的土地,奥古斯都十分清楚,但东大陆上,唯有卡尼加纳沼泽因为有大量地精存在没有被人类占领。
耶胡迪走进房间的时候正瞥见皇帝微微拧起的眉头,他心中一跳,不待多看便跪地行礼:“陛下。”
他一从哈利那里得到火山中封印了魔王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就赶忙通过急讯信纸联系了陛下,但在他急忙想要禀报的时候,陛下却表现出不愿多谈的态度,只令他马上赶到这个暂时落脚的宫殿。
皇帝出巡的事情在他们这样的人中不是秘密,真正被保密的是皇帝的具体位置。得知皇帝正巡逻到卡尼加纳沼泽,耶胡迪不敢多说,擅自带着丹尼尔和武器通过传送阵到达距离最近的法师塔,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陛下身边。
怀中的消息依然滚烫,但跪在地上沉默了好半天,耶胡迪也没憋出半个字来。
“起来吧,耶胡迪将军。”奥古斯都说,他的语气极为肃穆,他也已经许久不曾唤耶胡迪为将军了,这句久违的称呼在一瞬间令耶胡迪眼眶微红。他站起身,低下头不去直视皇帝的面孔,也以此来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
奥古斯都半晌没再开口。
他神情冷淡,可那张面孔委实俊美,无论浮现出如何冰冷的神色,也无法抵挡住旁人倾慕的眼神。
温暖的光照拂着他,肆意倾洒着对这位皇帝的宠爱。他看上并不尖锐,甚至算得上柔和,赤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像个满腹才华的学者——这么说也没什么错,作为一名高阶古法,无论是艰深晦涩的星象学还是兼容并包的炼金术,他都能信手拈来。
耶胡迪垂首肃立,不敢惊扰皇帝。
奥古斯都还是站在窗边,注视着脚下的沼泽。卡尼加纳沼泽上遍布乔木、灌木、草本和藓类植物,被优良的藏身环境和浆果吸引来的昆虫和小型动物在沼泽地里繁衍生息,植物和水源又吸引了水鸟,红翅水鸡、黑颈鹤、白鹭、水鸭栖息在这里,每当它们大片大片地飞起,就意味着地精正在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