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莫比乌斯带吗?
把一根纸条扭转180°后,两头再粘接起来做成的纸带圈,具有魔术般的性质。
普通纸带具有两个面,一个正面,一个反面,两个面可以涂成不同的颜色;而这样的纸带只有一个面。
笔尖自纸带一点开始描画,转过一圈又能回到最初的起、点。
循环往复,不止不休。
像生与死,爱与恨,像白天与黑夜,和平与战争。
***
顾川再一次见到苏童,是在隋兴一年中最美的初秋时节。
不复春寒料峭,亦没有烈日炎炎,只用薄薄的一件衬衫,实在被风吹狠了,搓一搓胳膊就又暖和起来。
那天她没化妆,扎高马尾,笔挺的鼻梁上架着副细圆框眼镜,身上穿着宽松的白t恤,军绿色工装裤,裤腿塞进马丁靴里。
和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连衣裙相比,她的衣着明明是普通而又保守的,但挺拔身姿站在秋日里尤为飒爽,整个人就像一株挺立的松柏,又干练又精神。
当然了,也漂亮。
异常漂亮。
路过的时候,她站在女墙边和人开玩笑,肤色莹白若雪,只有两颊聚起嫣红,是被太阳晒得过久的原因。
身前的一个大概刚刚取笑过她过于爷们的装扮,苏童立马爽朗一笑,说:“这里头啊是有渊源的,因为我在埃及的时候,已经习惯了每次出去都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有次实在没忍住抱怨,被同事里一个当地姑娘听见了,抓着我问我们这儿是怎么穿衣服的。我特自豪地告诉她,我们这儿的女孩儿随便怎么打扮,成天露胳膊露腿也没问题,有时候一道妖风刮过来,一整条街各式各样的花屁股。”
同伴笑得岔了气,拍着苏童的肩膀喊:“你别逗了!”
苏童一本正经地开玩笑:“真的,她还一把扯住我,忧心忡忡地问:sue,你们那样穿真的不会被强、奸吗?”
“哈哈哈……”
路过的人纷纷往苏童看去,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耀眼,还是因为没有放低音量的那两个字。
十足刺耳的一个词从一个中国女孩的嘴里说出来,不管是不是用了讽刺轻蔑或玩笑的态度,都挑战着普通大众的接受度。
顾川不能免俗地向她投去一眼,她也恰好看到他,于是那张笑脸僵了僵,进而转为无比的惊讶,顾川看到她向自己迈了一大步,像是要喊住他,但他没停下来等她。
顾川是和何正义过来办事的。
每月播出的《深度调查》由他制片,但他已经很久都找不出来一篇能够通过审核又教自己满意的新闻。
不是热点不够多,是能够挖掘的点不够深,就在顾川觉得这一期的节目只能随便拿个家长里短来搪塞时,他在报刊和网络上反反复复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夏子皓。
夏子皓这个人于顾川而言其实并不算陌生。
那时候夏子皓大四在读,因为家境富裕,为人高调爱出风头,是a大里鼎鼎有名的风云人物。
这人不仅哪哪都有毛病,还有特别突出的缺陷:一根筋。从跨进a大校门的那天起,他就矢志不渝地暗恋同班的一名女同学,极尽死缠烂打之能事却久久无法如愿。
纨绔子弟做成他这样,只爱美人不爱江山,若是知道自己有一天红遍大江南北,估计要跳起来大发雷霆。
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有人征得他的同意了。
他在这间墙壁刷得过于苍白的病房里已经静静躺了十五个月,还要躺多久,没人能知道。
十五个月之前,夏子皓在吃完舍友带回来的一份烤肉饭后突然昏倒入院,因为无法确定病因导致延误病情,夏子皓多器官衰竭几乎奄奄一息。
然而上天垂怜,最终教这男孩子捡回一命,却因为大脑伤势过重而无限期地沉睡下去——夏子皓成了连呼吸都要借助仪器的植物人。
一个月后,夏子皓的舍友因为涉嫌下毒锒铛入狱。
原本是事实清楚的一桩案子,既找到了物证人证,又造成了不良后果,甚至在社会上引起了极恶劣的影响,但随着一次次的开庭审理,局面却有了惊天动地的逆转。
网上讨论的浪潮一阵高过一阵:一个手握国内多家大型企业的offer、即将毕业的名牌大学高材生,为什么要自毁前途去杀一个和他生活四年的同学兼舍友?
是他有病,他气量太小,还是被害人本身就有问题,是他先惹是生非?终于有强大的网友给出线索:夏子皓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继而窥屏的所有人集体高、潮,大喊原来如此,拍着手笑道真是一出好戏。
于是一个人人喊打的杀人犯,猛然间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拥趸,带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狂放自信,任凭舆论将两家人一起推向这场狂欢的最前端。
这场争论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其实顾川并不关心,黑与白是可以被改写的,但这背后的推手和折射的现实问题,才是真正的核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