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大齐小皇帝传唤时,周泽年才刚刚喝完午膳后的药。太医说不破不立,他这几次吃完药都要吐血,身体也渐渐衰败下去。
周泽年眉头紧皱,旁边的小太监心疼地递上帕子,他接过帕子仔细地将唇角残留的血迹擦干净,反而还能笑着安慰福德:“我并无大碍,太医说了要引而再发,如今只是引子罢了,等日后恢复了便好。”
福德也不知信没信,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带着一点不为人知的哽咽。周泽年听出来了,也只是耐着性子接着安慰自幼同他长大的小太监:“那位娘娘不至于害我,放宽心。”
“她都把您坑害到大齐了,您怎么还信任她?”福德有些为自己的主子鸣不平。
周泽年正色道:“福德,慎言。太后娘娘愿意救治我,已是天大的恩情。她还愿意送我去习文,这更是再造之恩。”
今日太后走后便派来许多伺候他的宫女太监,他婉拒未果后,只得将人先安排在外间伺候,但难保其中没有习武者。他只能如此隐晦地向太后示好,尽可能消除她的怀疑和戒备。
小皇帝派来的大太监有耐心地在未宁殿外头等了一会,大齐暗卫悄无声息出现:“云公公,质子现今已喝完药了。”
“有劳。”云夏颔首,脸上堆着笑,“辛苦大人通报。”
暗卫拱手,悄然消失。
“陛下召见?”周泽年眉毛一挑,有些讶然,没想到今日见过了太后还要去见陛下。
云夏堆着笑,拱了拱手,满脸歉意:“殿下身子不爽,陛下本想着让殿下休息些日子,等殿下身子利索些再召见殿下,只是过些日子大周使臣便要到访,这不是……”
皇帝身前的大太监是太后挑出来的人精,话并未说满。太后的意思是无关紧要,随便找个理由让“可怜”的小皇帝多些休息的时间,但对着质子总要找个得体的理由。
周泽年自然是不信的。他曾远远见过面前的大太监,名为云夏的大太监是大齐皇帝身边唯一的大太监。大周年年到访以示友好,顺便探探大齐的口风,但过去都未曾要他出席,太后不过把他捡回来几日,宫中各个人精都还在观望着太后的态度,犹豫着是否要示好。不至于晨时太后来过,午膳后云夏便代表小皇帝召见他,用的还是这么蹩脚的理由。
但周泽年并未揭穿,语气温和,带着几分从容气度:“劳烦公公稍候,泽年换身衣裳便是。”
云夏行礼:“殿下不必匆忙,陛下如今也不过刚刚用过午膳。”左右不过是给小皇帝偷懒的机会,不必过于早去面见圣颜。
周泽年颔首,随后起身去换衣服。转身之后,他朝福德使了个眼色,暗示此行他一人独去,不必跟随。
勤政殿。
晌午的日头毒辣,但勤政殿中放了不少冰块消暑,殿中清凉,但气氛冷凝。小皇帝面上没什么表情,盯着殿中跪着的暗卫首领,一言不发。
谢逸跪在这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他低着头,勤政殿中很是凉爽,但他颇为紧张,静悄悄的大殿中,只有他汗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楚。
大齐的小皇帝在太后面前黏黏糊糊,撒娇讨好,无所不用其极,但那只是表象,是太后才能见到的幼崽形态。
皇家的孩子哪里有天真无邪的,太后只是杀了玄德帝,但是后宫中不少老人都留了下来,同太后一同抚养小皇帝。小皇帝学的是正统帝王权术,但在太后面前,他还是那个要她圈在怀中的幼崽,撒娇卖萌,只为讨太后一个笑脸。
太后向来知道小皇帝表里不一,像是芝麻馅的小汤圆。但太后觉得小皇帝的哪一面都是正常的,还是将小皇帝当做幼崽看待。在太后眼里,芝麻馅的小汤圆,看起来内里是黑的,咬上去还是泛着甜的。
小皇帝齐瑞声音还是软乎乎的,但是话里夹着刀:“朕的意思不够明确吗?只要母后所愿,都必须遵从。谢首领,这个道理,朕接管暗卫的第一天就告诉过你了。”
“陛下息怒,臣得太后召见,便惶惶不安,今日陛下的话,臣必将牢记。”谢逸低着头,嘴里发苦,心中更苦。晨间得太后训斥后,谢逸已去领罚,三十鞭子下来饶是他体术了得也被打得皮开肉绽。小皇帝传唤时他才上完药,只来得及换下一身带着血腥气的破烂衣物。
暗卫必须听令于在位的皇帝,这是暗卫创立之初的铁令。谢逸好不容易突破太后的防线,同小皇帝联系上后,小皇帝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全力配合太后的命令,不得违抗。谢逸是真的心里发苦,好好一个皇家暗卫,却落入外戚手中。明明留着谢家的血,小皇帝却丝毫不愿意认谢家为外家。
小皇帝“唉”了好大一声:“朕知道谢首领在母后召见后定是去领罚了。朕也不再罚你,免得谢首领伤上加伤。只是谢首领,这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说到最后,小皇帝语气森然,带着几分明晃晃的威胁。
谢逸抬手行礼:“臣谨记陛下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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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也没有再说什么,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偷偷不合礼仪地晃了晃小脚,语气温和了下来:“舅舅要好好听母后的话哦。想来谢首领也是累了,先退下吧。”
“臣告退。”谢逸暗自苦笑,小皇帝总是这样,明明除了太后谁也不在乎,却总能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给点甜头。
谢逸出门时正好碰见云夏带着大周的质子前来面见小皇帝。云夏朝他拱手行礼,并未讲话。谢逸身份特殊,但明面上只是兵部的五品郎中,故今日面见皇帝时用面具遮住了脸,旁人无法轻易辨认出他的身份。他轻轻颔首,主动让开身子,缓步离开。
周泽年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中,心中对带着面具的男子的身份有了猜测。云夏并未行大礼,男子对云夏的态度看似平和实为倨傲,身份不可能不高。看来,此人来自大齐某些不能让人知晓的组织。
短暂的互动转瞬即逝,云夏停在门口,这一路上他都是笑着的:“泽年殿下稍候,容奴才进去向陛下禀报一声。”
周泽年神色从容:“有劳公公。”
他不是不想拉拢这位皇帝身前的大红人,能站在皇帝身旁的人,能拉拢到岂不是一本万利?但是作为大齐的质子,他不能这么做。
云夏进去通报了,不一会便匆匆出来,将他请了进去:“泽年殿下请,陛下心中挂念得紧,这般炎热的天气,可不能让殿下在殿外久候。”
周泽年依旧温和有礼,这般炎热的天他依旧穿了不少衣物,这一路上却未曾流汗。他微微一笑,神色不变:“多谢陛下挂念,泽年惶恐。”心中却暗暗警惕,想着,大齐皇帝的态度好得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