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索性放开了,开口道:“高仆射,您当时金口玉言,向我承诺过突厥的事情上若是我立了功,就保举我升任五品仪同的,世充虽然不才,此次也算得上是赤心为国,出生入死,回来后居然听到的消息是连原来的九品校书郎都没有了,都说您老一向秉公办事,可是这件事的处理上,世充实难心服!”
高熲似乎对他的这个反应早有预料,微微一笑:“世充,你还没回答老夫刚才的问题,这回你错在何处,有没有反省?”
王世充心说一定是长孙晟嫉恨自己抢了他的原来独享的对突厥的分化大功,所以才会找机会在高熲面前中伤自己,于是恨恨地说道:“草民最大的错误,就是接手了突厥的事情,抢了长孙将军的风头,也让高仆射为难了!”
高熲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世充,你人虽然聪明,但求官之心太重,过于急功近利,老夫既然选择了你去突厥做这个事情,就考虑到了这个因素,而长孙晟的反应也是我能预料到的,老夫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偏听偏信一面之辞。”
王世充微微一愣,他突然意识到高熲没有跟长孙晟提过加入太子一方的事,却征询过自己的意见,显然不可能完全倒向长孙晟一方,这次既然还给自己留了个机会,显然也没有因为上次自己的拒绝而彻底对自己报复,那么他这样对自己,应该还是自己这方面出了问题,到底是哪一点呢?王世充开始仔细思考起来。
想了想,王世充认为自己在大兴调那五十万斤铁矿石前,曾经和高熲商量过具体的步骤,当时他是点了头的,要是说出乱子,也只可能是自己西行以后,自作主张改变原订计划,让高熲生气了,于是王世充试着开口道:“高仆射,是不是我在阳关那里临时改变主意,要段达他们跟着出关,让您不高兴了?”
高熲的神容平静,淡淡地说道:“还有呢?”
王世充本想开口辩解,但突然觉得高熲似乎不想听自己一条条的强辩,还是先把所有的计划中与原订不符的全部列出来,再一一说明情由。
想到那天长孙晟曾跟自己提到过的,交易时为了救安遂玉差点耽误了自己突围的正事,王世充知道这肯定算一条,于是开口道:“交易时我跑慢了,还去救了安遂玉,差点没冲出去。”
高熲的脸上仍然看不到任何喜怒哀乐,声音也平静如顾:“继续。”
王世充咬了咬牙:“到了突厥以后,我为了救安氏兄妹,让长孙将军假传圣旨,逼着都蓝可汗放人。”
高熲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世充,你对这几件事,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王世充把心一横,朗声道:“这第一件,本来草民是准备让段仪同他们不出关,直接回来的,但一想到交易结束后,几千斤黄金在沙漠里会被打劫,光靠安遂家的那些护卫肯定不行,所以草民才临时决定让段仪同他们出境护卫的,顺便也能摸一摸这次交易的路线。”
高熲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刺得王世充心中一阵发毛,低下了头,却听到高熲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世充,这件事上,段达和他的手下们最后的死伤不是我最关心的,我最失望的,是你做这事的动机,就算黄金被劫,跟我们整个大事有关系吗?
跟安氏兄妹的交易只有这么一次,那条线路又有什么好摸的,你真正舍不得的,只怕是那百分之二十的提成吧,你怕黄金没了,你自己的好处也没了,所以才让段达出关护卫,对不对?”
这确实是王世充心中所想,给高熲一语道破,顿时哑口无言。
高熲慢慢地踱起步来:“再说第二件,你拼死去求安遂玉,长孙晟说你是看上了她的美色,但我想不至于,你王世充不是个好色之人,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命也不要了,驱使你这样做的动力,只怕还是想收服安氏兄妹,以后好为你所用吧!”
王世充一听急了,连忙开口说道:“不是的,高仆射,草民那时候是突然想到,如果交易出了岔子,我一个人跑过去,安遂家会以为是我布的局,我这条命都要当场交代了,草民认为当时我的做法没错。”
高熲冷笑道:“没错?对,从你看到是没错,因为你的心思就是在栽赃的同时最好能保下安氏兄妹,甚至为了保下这对兄妹,你可以让整个计划处于风险之中。长孙晟就是看出了你这点,才不对你托出实情,如果你没有私心,自己逃得一命就行了,根本都不用去找安遂家。”
王世充叫了起来:“不对,如果不找安遂家的话,那我化名杨钦,去给长孙晟当场抓现行的这个计划还如何实现?”
高熲说道:“计划变了,你的应变不至于这么迟钝,既然长孙晟提前动手了,那你只要保住命就行,只要有一个交易的现行,安遂玉无论生死,落在长孙晟的手里,那安遂家一定会心慌,与大义公主商议对策,到时候我们派使者问罪在先,让突利捉奸于后,一样能达到目的,还用得着多一个逃犯杨钦吗?”
王世充恨恨地说道:“高仆射,既然如此,那你们何不一开始就跟我讲明这个计划,也省得让我不好作选择,我忠于原来的计划,一心完成自己的任务反而成了罪过了,这个说法,世充实难苟同。”
高熲摇了摇头:“本来我是想告诉你这个计划的,但长孙晟进言,说你私心太重,会把个人的利益置于正事之上,你不仅想搞垮突厥,还想趁机让自己发财,跟安氏兄妹保持关系也是想以后接手他们西域的商铺,王世充,事实映证了这一点吧。”
王世充知道这件事高熲已经定了性,否认已是无用,再说自己本来就存了这想法,倒也不是冤枉,于是他抬起头,正色道:“世充自问是把国事放在第一位的,没有因为想要收服安氏兄妹就误了正事。
事实上,我倒是觉得长孙将军和那安兴贵的行为才非常可疑,为了得到安氏兄妹的产业,非把他们往死里整,他的行为才会让整个计划处于风险中。”
高熲突然笑了起来:“王世充,你虽然能言善辩,但颠倒不了黑白,安兴贵不是朝廷的人,要让他合作肯定要以利诱之,这点没什么,可你在我这里得到的回报是官职,而不是钱财上的好处,这点我们早就说清楚了,而且你是朝廷命官,能把自己降到一个见钱眼开的胡商境界?
至于你说的没误正事,好,我现在来问你,你最后要长孙晟假传圣旨,甚至威胁如果不交出安氏兄妹,我朝就要对突厥开战,这还不叫误正事?!王世充,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代表我们大隋天子对突厥作出战和决定了?光这一条,灭你全族够不够?!”
王世充的额头上冷汗涔涔,高熲的话语如天雷滚滚,在他耳边回荡,这件事确实想起来就后怕,当时要不是所有的部落首领们都在染干的带领下背弃了都蓝可汗,若是有几个血气方刚之徒站出来坚持支持都蓝可汗,不惧长孙晟的威胁,那反而会树立起都蓝可汗英雄和硬汉的形象,如果突厥真的强硬到底,也会让隋朝变得骑虎难下,战和两难了。
高熲双目如电,直视王世充,刺得他说不出话来:“王世充,你记住,小聪明不是大智慧,我警告过你,不要有私心,别玩得太大了,你不听我话,所以这回的免官,就是对你的一个教训,你现在还服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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