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个到甘泉宫时吕贵妃正吃完了饭在院子里赏花,她也在帮着臧皇后预备十月里太子大婚的东西,而且她的位份比沈令嘉更高,职务也更重,因此回来得更晚,如今才刚刚吃完饭。
沈令嘉一进甘泉宫的院子就看见吕文则穿着身黄罗裙子立在花树下,正与她身边的杜衡闲话些什么,她笑着叫道:“娘娘闲情逸致!”
吕文则转头惊讶道:“怎么你们俩都过来了?这个点儿,玉郎与月娘该累得受不住睡了罢?”又叫屋里:“石兰,给沈昭容与施妙容备茶水点心!”
沈令嘉忙笑道:“才吃了饭,不消那么多礼的。”又道:“玉郎的铜响球落在这边儿了,我吃完了饭顺路过来瞧瞧你,再给他拿回去。”
吕文则笑道:“还说我有闲情逸致?我看分明是你有闲情逸致罢!”
天边的夕阳渐渐地落下去,火烧云壮丽得仿佛天孙织锦,晚风柔柔的,吹在脸上像湿润的吻,吕文则把沈令嘉与施阿措都让进内室去闲话:“我叫石兰去给你们拿了,一会子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上。”
沈令嘉笑着应了,看屋内的侍女太监们走了个精光,方道:“娘娘知道太后娘娘身子一向好么?”
吕文则恍然道:“我说你们来是为了什么呢,”又笑道:“都听说了淑恭公主晌午去找常娘娘的事了?太后娘娘是又有些微恙,却未必就是为了淑恭公主的打搅而生病哩。”
沈令嘉一扬手里的菱花小扇:“这谁不知道呢?只是咱们不知道,”她以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来一对含笑的眼睛紧盯着吕文则:“娘娘的病到底是从女人身上起来的,还是从男人身上起来的?”
吕文则泰然自若道:“昭容这话有意思,娘娘寡居多年,上哪里从‘男人身上’生病呢?自然是因为贵妃偌大年纪还有身孕而生气了。”
沈令嘉将扇子放下来,冷冷道:“娘娘说话时候紧紧地盯着我的眼,可见您是心虚了。”
吕文则无奈地笑了一声,问道:“哪怕娘娘真是因为男人才生病的,难道谁敢把这个事写出来吗?”
沈令嘉未说话,施阿措却冷笑一声道:“不敢说、不敢写,它就一定不存在吗?”她冷冷地与吕文则对视:“贵妃可知道太后娘娘这一病,皇爷的心神将会系在何处么?”
吕文则脸色一变,道:“你……”
施阿措便将她与沈令嘉推断出来的戚秉棻挑动曹贵妃,又导致了常太后生气重病的事说了一遍,且道:“皇爷如今一将心神系在常娘娘身上,则外头已经被皇爷挑起来了怒火的世家还会坐以待毙,白白看着这等良机流逝吗?”
吕文则缓缓地呼了一口气:“可是照你们这么说,常娘娘如今生死未卜,皇爷如何有心思转身去对付外头的人呢?这可是亲娘,凭他吵过多少回架,母子的血缘是改不了的。”
沈令嘉急道:“娘娘也这么以为么?可是倘或咱们的推断都是真的,则宫外世家的反击不日就要到了!到时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不论如何都得提醒皇爷才是!”
吕文则道:“先头皇爷收回了勋贵手中的兵权,这基本上就相当于在宣战了,告诉世家们‘我欲杀汝’。后来他虽然又把大公主嫁给了世家子,可是也趁机把自己的人换上了一些世家子的岗位,将那些世家子撸下来,这又是一回主动出击了。如今太后的重病想来就是这些人的第一回反击,不论戚氏这个九曲十八弯的办法奏不奏效,他们总有别的办法可以令太后重病下去,只是手段没有那么隐蔽罢了;这第二回的反击么……”她也难得摇了摇头:“我猜不到。”
沈令嘉都要气笑了:“平日里论政一套一套的,这时候你告诉我你猜不到?”
吕文则道:“你以为我是神仙啊?我如今身处后宫,能得知的消息就只有这么一点,我能猜到了他们还有第二回反击,并且这个反击手段会比较强硬就够可以的了。再多,你以为我是诸葛孔明啊?”
沈令嘉反倒真的笑了出来:“我看你就是一位女诸葛——我知道他们要干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