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沈令嘉在宫里切切地等着母亲下个月仍进宫来相聚,眼前却有一件大事:明天八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宫里要派出人去迎吕妃入宫了。
要说起来这位吕娘娘,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年的时候她的父亲才应了皇爷寻访贤才的旨意入朝,去年她的兄长就以监生身份应江西乡试得了解元。
那可是江西!江南学风甚浓,而江西、江苏等地更是江南最大的考试大省,吕行则吕解元这等能耐,一出手便知不凡,更叫人等着瞧他今年会试、殿试两处的表现了。果然今年三月十八,吕氏大魁天下,做了国。朝立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年只二十一,刚刚及冠而已。
“吕氏一家三人,父亲是以贤才之名入侍帝王读书的侍讲学士,儿子是国朝最年轻的状元,女儿还是写出来了一部女德书的贤妃,这一家子真个是直追汉朝班家了。”沈令嘉磕着瓜子儿道。
施阿措嘲笑道:“殊不闻真正的班家在这里哩。”
班虎儿无奈道:“你两个斗嘴罢了,怎么又要扯上我?”
沈令嘉笑道:“并没有扯上你,实在明儿一早吕妃就要进宫来,我们宫里那两个新人百爪挠心似的往我这里打听吕氏的容止,烦得我了不得——你不过是个七品的无宠妃嫔罢了,人家却是正二品的妃,你怎么打听也和人家扯不上干系呀?我只好往你这里躲一躲了。”
施阿措道:“你该处置她们一处置的,单说你比她们位高资历又老,她们就不该这样往你殿里逼迫你,不是个上下尊卑的样子呢。”
沈令嘉摇头道:“我如今肚子里也好有四五个月了,精神越来越短,没有那个杀鸡儆猴的心思,只得暂放过了她们去,等生产完了再做计较罢了——只要她们别在这么短短的几个月里再给我找事儿就成。”
施阿措也无奈了:“当初我还说那个方玉箫忒殷勤了,怕她踩着你往上爬,殊不知真正有心眼子的却是荀长使哩。”
荀妙真虽然看起来清高出尘,其实心眼却很不少,她又生得了一副过人的清丽相貌,又会说文解字,一般也是个清雅的小娘子。沈令嘉怀孕期间她趁机上位,唬得郗法连着给她进了两阶,如今也是个长使了。
沈令嘉提起她来就皱眉:“如今不过是个七品罢了,就在那里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挑拣些份例、位置的小事,对我也还说得过去,却见天对着方玉箫指桑骂槐;又日日往外走动,温良则说多是往她宫里去找党姬去闲聊,也不知道禀了我或者温良则——谁知道她是真没规矩还是假没规矩!”
班虎儿恍然道:“我说呢,这些日子皇爷总往正阳宫去,我还说温良则忽然受起宠爱来了,谁料到却是荀氏举荐了党姬呢。”
沈令嘉道:“宫里从没有过举荐人帮着自己固宠的说法,这是个什么居心!我问她时,她却说是党姬自己受了皇爷的宠爱的,不干她的事——我的老天爷,好心好意提醒她宫规她还不听,真烦死我了。”
施阿措劝道:“你也说了你如今肚子里怀着一个呢,还是珍重自身为要。那等缺心眼儿的糊涂虫,随她去就是了。横竖皇后娘娘在上头看着呢,她出不了大格儿去的。”
沈令嘉叹道:“我这些日子越发暴躁爱怒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班虎儿道:“孕妇是这样的,连韦婉仪、罗婕妤当年还一时一个伤春悲秋的样子呢,你如今情绪激动也不算什么大事,别怕。”
沈令嘉道:“我总疑心是旁边甘泉宫重修正殿的时候吵得呢。”便将郗法下令重修甘泉宫正殿之后那边种种金碧辉煌都说了一遍。
施阿措道:“甘泉宫那边自姜氏庶人伏法了之后就一直乱乱的,从前姜氏遗留下来的党羽苗氏、马氏一直不安分,后来你又把一个也不安分的丁氏送了过去,我真不明白怎么非要叫吕妃一个大家子出身的小姐去那等乱地,宫里又不是没有别的宫室了!”
班虎儿却道:“我看这是皇爷与娘娘在试探吕妃的能耐呢。你想,原先姜氏庶人的心眼也算得上多了罢?她又格外会驭人之术,忽悠得苗更衣与马答应到如今都记着她的好,吕妃若是能将这几人也都治住了,那可不就一下子就立住脚了?宫里还有人能不服她?”
沈令嘉道:“那要是吕妃治不住那些个乱党呢?吕妃又是一入宫就有高位在身上的,只怕人家都要以为她名不副实好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