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终于有一队侍卫寻了过来,找到了露宿荒野的公主殿下。问了几句之后才知道,原来那天几个内侍吓慌了神,不知何故乱指了一通,害得两个小队的侍卫越绕越远,找了一夜才找到他们。
趴在裴子期腿上睡了一夜的悦宁公主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相较而言,坐在地上的裴子期却站不起来了。
一条腿堕马摔坏了,另一条腿……嗯,被公主殿下枕得失去知觉了。
比堕马滚地还要令人尴尬的是,这样一个裴子期,最终是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从地上架起来,再拉扯上一匹马,和另一个壮得跟牛一样的侍卫同骑。
悦宁笑得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裴子期形象尽毁,难得的是却不着恼,面上云淡风轻的样子和往日一般无二。
只是,难得的一个春猎……
虽然裴子期本身对春猎的兴趣不大,本来他马术就不怎么样,让他弯弓射箭显然也是不成的,因而这一回来春猎,为的就是替悦宁择选驸马。可裴子期还是没想到,自己会落到个卧病于营帐来度过春猎的地步。
裴子期闲得要发霉,虽行走不便,但还是忍不住去掀开帐帘,想看一看外边。
他才一看见光亮,便感觉格外刺眼。
外头阳光灿烂,天高云远,人们个个都精神满满,走路带起的风似乎都比在京内时要大一些。
“裴大人可是闷了?”
一旁的小内侍小心翼翼地开口。
这个内侍名唤常和,年纪不大,是皇帝体恤他“保护”公主有功,特地拨来照顾他的。这常和人很勤快,也很机灵,就是……不知是否因为从未服侍过像他这般的“大人”,看他的眼神总带着一点儿敬畏。
裴子期“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若说闷,他往日旬休在家时,也是一人在书房里,一待便是一整日,也从不觉得苦闷孤寂。这一回,书也带了,翻了好几卷,却总是有些心浮气躁的。难不成出来一趟,还把自己的一颗宁静心搅乱了?
小内侍常和可不知道这位裴大人在想什么。
他只想着若是自己闷在床上,必定是想出去逛逛,便安慰道:“裴大人若嫌闷,用了午饭,奴才扶裴大人出去走走。”
然而待到用完了午饭,却不必出去走走了。
营帐的那一条帐帘被人一把掀开,有一人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趴在裴子期的床边,大声问他:“裴子期,你好了没?”小内侍常和正背对着他们收拾碗筷,听得这一阵动静,忍不住就想要转过身来呵斥一番。这人真是好不像话,哪有这么横冲直撞地来“探病”的?
咦,不对,怎么是个女子的声音?
常和赶紧回头来看,再一看,便吓坏了,赶紧低下头行礼。
“奴……奴才……见过殿下。”
“嗯。”
坐在裴子期床边的,赫然便是那一位在后宫之中名声最大的悦宁公主。
这一日,悦宁换了一身正红色的骑装,长发高束,一点儿妆饰也没有,背上甚至还背了一副弓箭,显得愈加英姿飒爽。就连裴子期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沉闷的帐篷里待了一天,似乎正是这突如其来的一抹红,才让他精神一振,不显得那么颓丧了。细细想来,他几次见到悦宁,要么就是悦宁一身繁复的宫装让人敬而远之,要么便是清秀小女儿的姿态令人不敢亲近,似乎悦宁还从没有像眼前这般干练动人过。其实她的眉目生得不是那么温婉秀雅,尤其一对长眉生气勃勃,带些英气,她的眼睛倒是生得漂亮至极,眸中闪闪若含星,顾盼之间似乎有层层光华流转,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裴子期,你老盯着我看什么?”悦宁似笑非笑道,“莫非你才发现我生得好看吗?”
裴子期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便真就点了点头,道:“是。”
话一出口,裴子期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小内侍常和惊得差点打了个趔趄,再一想此事非同小可,又恨不能立时将自己的眼睛蒙住,耳朵堵住,再……彻彻底底地消失。
“奴……奴才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常和声若蚊蝇,埋着头小跑着出去。
裴子期总算察觉出了一点儿怪异,下意识地先朝床内退了退,稍稍与半趴在床边的悦宁拉开了一点儿距离。
“殿下,微臣已无大碍,再休养几日即可,殿下不必担忧。”
此话说得隐晦,不过想表达一个意思:既然悦宁是来“探病”的,那么此刻也算是“探”完了,她也就可以走了。毕竟他们男女有别,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实在不妥。
然而那一根筋的公主殿下似乎一点儿也不开窍,一双眼睛不避不让,直直地盯着他,还非要问:“几日?”
“……”
悦宁却忽而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