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眼神对于在场的每一位都倍觉惊心。
云舒,汝怜,包括一向有些雷霆不动的信亭道人,都无不因此而怔忪了一瞬。
记忆之中,有过傻傻的小书生,迷茫的小书生,热络的小书生,爱笑的小书生,调皮的小书生……
一直以来,他身上的气质都太过温和活波,和此刻的他对比的实在太过强烈!
这如冰如霜的眼神是怎样也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
不,还有一种可能。
“平乐?”云舒掩了嘴讶然自语。
是了,这样的气质曾经也在这张脸上出现过,不过哪段岁月太过久远,小书生又太长时间的与她亲近结交,以至于云舒险些儿都会忘了,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孤高自傲,桀骜不驯。
可是平乐骨子里到底还是温柔的,这样的眼神,云舒曾看见他这样对待过敌人,却不曾料到,有一日自己也会迎面撞上这样的神色,那神色里没有一丝丝的温度,冰霜一般死寂,决绝。
“平乐?”云舒试探性的又叫了一声,小书生眼神里的冰霜终于消了下去,却又沉默的低了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事情……”小书生涩然出声。
有一些零碎的片段,有一些刻骨铭心般的喜与乐,悲与哀。那些零散的碎片从他的脑海里飘过时,他都一一能对上名字,对上情绪,可是却对不上具体的记忆……
小书生慢慢将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却又默默收回,这样的一幕怎么看怎么奇怪。
“你想起了什么?”云舒心中有些忐忑。
“我想到了……”小书生望向云舒,那话语却又一瞬间生生顿下,“算了,我们去找宁婆婆吧。母亲告诉我说,找她会得到一些答案。”
“汝怜,你能帮我带路么?”小书生又恢复了之前的礼貌温和,可是言语间总带了一点疏离,汝怜愣愣的点点头,小书生笑着谢了。
看着小书生的眼里全然没了自己一般,云舒愣在那里。以前的小书生便是再过温和,对于自己,也不会是这样无视一般的。
这样的小书生让她感觉太过陌生,好像在一瞬间,他就变得遥不可及一般,隔在从云的那端,淡漠的眼神扫视着一切,好似什么也引起不了他心里的波澜。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好,云舒的心霎时揪着一般的腾。
倒是走在前面的汝怜忍不住揪着一旁的信亭问小书生口里的母亲是怎么回事,信亭简单说了一下,小书生跟在后面,沉默不言。
在汝怜的带领下,宁婆婆的住所很快就到了,山中一处简单的茅草屋前,宁婆婆正躬了身子在那里晒一些药材,这宁婆婆虽然被汝怜叫着婆婆,可是面容青春,精神矍铄,除了那头花白的头发,身上也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两颊更有一对浅浅的酒窝,一笑起来,整个人更显得年轻不少。
那宁婆婆立在外面远远地看见几人过来,还不待汝怜招呼,宁婆婆便看着小书生愣了神。
等几人走到跟前,汝怜出声介绍的时候,宁婆婆才从怔忪里回过神来,眼睛却还是瞬也不瞬的看着小书生喃喃赞叹,“像……真像……没想到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
小书生不明就里,宁婆婆却是笑着看着他道,“我知道你来是想做什么了,且随我进来吧,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说说。”
语毕,又让汝怜帮忙招待一下剩下两位,自己引了小书生去了,一道结界步下,三人便连他们的影子也瞧不见了。
云舒站在那里巴巴的盯着小书生们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瞬,汝怜过去劝她她也不听,也不知想些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天,黑了……
云舒都快在那里站成个石柱子了,小书生才终于扶了宁婆婆终于从那结界里出来。
此时的宁婆婆形容枯槁,好似迟暮的老人,颤颤巍巍,连话也说不大利索,汝怜吓了好大一跳,仓皇过来扶了宁婆婆满脸的泫然欲泣,“怎么回事,进去前还是好好地,怎么出来就……”
对于此问,小书生选择了沉默。
还是宁婆婆笑笑安抚着汝怜道,“好怜儿,我不过是完成了一件夙愿,没了挂念,整个人放松了些,哪里就怎样了,也值得你哭成这样?”
汝怜摇头不信!
好好地一个人,进结界之前还是容光焕发青春仍在,怎么出了结界,脸上霎时间沟壑纵横,一条一条的皱纹刻满了时光的烙印,就那样一道一道的趴在脸上,那好看的脸霎时间如树皮一般枯槁,就连宁婆婆两颊的酒窝一瞬间也找不到什么踪迹,饶是单纯天真如汝怜,又如何能看不出这里面的端倪?
这显然是法力尽失了……
对于修行千年的妖怪来说,没了法力就等于失去了延续寿命的屏障,一旦法力枯竭,整个人也就会沉沉老去,不过旦夕的功夫便会走向生命的尽头。
汝怜试探性的接着拉着宁婆婆手的功夫想去探探宁婆婆的脉搏,看看她身上的法力是否还在,可是宁婆婆显然也想到了汝怜心里的想法,一直不给她搭脉的机会。
可越是这样,汝怜便也越能肯定心中的那个想法了,再转眼看了看又硬朗了许多的小书生,汝怜心中又怒又急。
“宁婆婆,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把你身上的法力给了萧公子了?”这一声萧公子突然就喊的舒离了,小书生沉默的转过了眼睛。
宁婆婆只笑,“这是我当年借他母亲的,现在不过偿还而已。”
汝怜摇头不信,宁婆婆又笑着轻轻地帮她擦拭着眼泪道,“傻丫头,宁婆婆我不过山里一只不开化的槐树精,修行了多年也悟不了道,无法超脱,当年我垂垂老矣,要不是萧公子的母亲将她的法力分了我一些,哪有我的今日?我已经在这人世多活了几百年,够了……婆婆我也早已经把一切看淡,这些年活着更多的就是等待,现在我要等的终于来了,你应该替我感到高兴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