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燳青望着掌心,沉默不语,世界肉眼可见地枯萎、熄灭,黑色的浓雾侵入机械水母,唯一的扁舟也被溶于永无边际的黑暗。
岑今的视角被黑暗笼罩,下一瞬有刺眼的光灼烫着眼皮,骤然睁开眼,暂停的画面仿佛被按下播放键,熙熙攘攘的生活气息自四面八方钻入耳朵。
眼前所见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行道上摩肩擦踵,热闹非凡,似乎今天是很特殊的节日。
岑今转头看向橱窗,倒影的表情很茫然,来处未知,去路不明,置身人群之中,却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记忆空白,茫茫然不知所措。
身旁的路人同他擦肩而过,或与朋友、或与爱人并肩而行,交头耳语,目光瞟过岑今所在的位置无所波动,因为他们看不见这个人。
岑今宛如幽灵,漫无目的地游荡于城市街头,来到一处海滩边,身后是高楼大厦,身边是热闹的人群,而前方的夜空有烟花骤然盛开。
电视里的倒计时倒数新年快乐,人类结束步入千禧年,脸上挂着幸福喜悦的笑容,眼里是对未来的憧憬,没人知道1999年曾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样的走向。
海面匍匐着巨大的阴影,在烟花照耀下尤为显眼,但人类看不见,岑今飞奔过去,鞋跑丢了,赤着脚冲进人群不断招手呼唤,大声告诉所有人快跑、海里有怪物!
但是没人听得见他、看得见他,他永远活在人类时间线里的未来一秒。
岑今喊得嗓子发肿,回头一看,海面匍匐的阴影已然潜入海底,岸上的人类对此一无所觉。
他突然愣怔原地,一脸迷茫地看着海面呢喃为什么没人听见他说话。
岑今试图找人搭讪,用尽各种方法都被无视,他活在几十亿人类之中,却孤独得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存在,那人是他自己。
孤独会逼疯一个人,记忆、认知和人格都被模糊,岑今于世界流浪,逐渐沉默,比边缘化还恐怖的无视让他连自我认知都扭曲。
直到一个雨夜,他在港城街角看橱窗里播放的动漫,主角大放异彩,却叫他发现边缘角落有一个配角没有面孔,只有简单的线条。
那当然是动漫制作人为省笔墨而简略的做法,而岑今却在那一刻陡然与之共鸣,恍然大悟,因为他是配角,所以会被不停的边缘化。
他不就是被边缘化到连简单的线条都没有的路人吗?
真正的路人,永远都不可能被观众看见。
雨势渐大,屋檐下躲雨的行人越来越多,黑色的、红色的雨伞撑开,挤满街头和十字路口,岑今让出橱窗的位置,专注地盯着豆大的雨珠,身边有行人来去匆匆。
有一个人撑着把大黑伞走来,身后边有躲雨的学生妹连连惊呼,岑今无动于衷地听着,大意是来人好看,像一个专业的coser。
那人走到跟前,皮鞋踩在积水里,晶莹的水珠飞溅。
岑今抬眼看去,黑色大伞下,身材颀长,宽肩窄腰腿长,穿着黑色西装,手指握着伞柄,指节分明,无端博物馆玻璃柜里展览的白玉竹节,关节分明而白皙,泛着莹润的光泽,和他的手很像。
长发编成辫子侧方于肩膀,轮廓深邃,漂亮得像一个费尽心思制作而成的华丽玩偶,眼睛尤其漂亮,竟是银白色的,瞳孔更为独特,应该是戴了美瞳。
他垂眼,睨了过来,目光冷淡,仅停留一秒就收回去。
咫尺天涯,不外如是。
岑今屏住呼吸,捂着胸口,脚步不由自主跟上去,到转角处跟丢了人,密密麻麻的大黑伞犹如海洋,眨个眼睛就能错过彼此。
暴雨倾盆,路上行人渐少,只剩下岑今慢悠悠地走着,继续他孤独的旅程。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一晃眼过去好几年,岑今流浪到新海城,习惯地找一个角落呆呆地站着,路边忽然走来一个流浪艺人,背着把保养很好的吉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弹奏,嗓音低沉,充满故事感。
琴弦颤动,醇厚的声线低低沉沉地哼唱着,像一个说书人推开门自花丛深处走出,将故事中的情谊娓娓道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岑今抬眼看去,歌唱者身边停下不少路人,专注地听他唱歌。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恰时晚霞遍布,夕阳染红半边天,情景交融,行人心惆怅。
岑今偏着头,面无表情,眼里没有波动,将注意力放到过路的汽车,变换的红绿灯,不远处的花店有一株蓦然绽放的雏菊,再远一些,倦鸟掠过层楼落向长河,忽而冲天直上,钻入河边一排密林不见踪影。
万紫千红的晚霞变换形态,有人停下,用手机随手一拍,也有人专门架起专业摄影拍下瑰丽的自然之景。
“我弹得不好吗?”
一道身影突然挡住岑今的视线,金发绿眼,背着一把吉他,笑眯眯望着角落。
岑今想了想,挪开位置,继续百无聊赖地观察世间百态。
那道身影靠着墙,肩膀就快碰触到他的肩膀,姿态舒适放松,仿佛他在街头偶遇老朋友,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如果有啤酒和烟,估计能勾肩搭背到深夜。
“我出唱片了,挺受欢迎,在我即将爆火之际,公司希望我组团队,带几条废柴。当然我不是歧视他们没有音乐天分,可那是一群没有音乐灵魂的行尸走肉,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