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个聪明人说话,最大的好处就是,话不必说得太明白,但对方永远可以领会到你话中隐含的深意。
默然片刻,谢今朝道:“陛下想要收回齐王手中的兵权,然后对戎狄用兵?”
“自先帝起,大周年年给戎狄送去金银财宝布匹粮米若干,而且年年变本加厉,把他们的胃口越养越大。到后来连其他国家也有样学样,派使者过来占便宜,打秋风。使得大周的国力日渐衰弱。”
沈燃淡淡道:“可事实上,即使得到这些物资,戎狄人也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对大周边境的侵犯。归根结底还是一句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想要改变这种现状,那开战就势在必行。”
有句话沈燃没有说。
即使他不开战,等一年之后,戎狄也照样会大举来犯。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他先下手为强,化被动为主动。
御书房中一片寂静。
与薛念和沈燃都不同的是,谢今朝披了一张温柔和顺的画皮。他在沈燃面前时几乎是看不到棱角的,也不会长久的与沈燃对视。
是为了掩饰他那双含情目中薄霜般的冷酷和凉薄,也是作为一个臣子,对帝王的尊敬。
然而这回,两人目光碰在一起,他很久都没有移开。
谢今朝缓缓道:“这些年来,大周国力日渐衰弱,边境守军的战斗力已经远远不如从前,朝中这些兵将就更是养尊处优,根本难以忍受边境风沙,此时开战,并非最好时机。”
沈燃反问:“那何时才能是最好的时机?谢今朝,你做户部尚书也有些日子了,根据约定,可不止是位于西北的戎狄,还有西南的匈野,甚至是擅长水战的东离十二郡。”
他的指骨逐一扣在地图标注的那些地点上:“大周每年给这些邻国送去的财帛物品有多少?你心里应该有数。这些消耗下,又需要多少年才能够等到最好的时机?”
“就算朕肯等,戎狄肯等吗?”
“匈野肯等吗?”
“东离十二郡又肯等吗?”
沈燃静静看着面前这个青年:“你以为,他们就只是在乎这点儿东西,而从来不曾觊觎大周的国土吗?”
“陛下,五年,整整五年。”
谢今朝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意很温柔,眼眸像是江南朦胧雨,目光却多情又凉薄:“戎狄也好,匈野也好,东离十二郡也好,他们是从今天才来觊觎大周的国土吗?”
沈燃没有回答。
于是须臾后,谢今朝轻声道:“臣以为未必吧。若在五年之前,陛下可以做今日之想,局势未必会这样被动。”
谁说这人没有真性情?
钢刀架颈,危难当前,才知他到底柔弱不柔弱。
沈燃笑了下:“爱卿是在怪朕?”
“当然不是。”
谢今朝道:“臣是在怪自己,即使臣不惜己身,也没有办法为陛下跨马征杀,助陛下完成宏图伟业,请陛下恕臣之罪。”
“这话说的可真不实在。”
沈燃懒洋洋抬了抬手:“当日朕说过,朕容赵元琢在身边,就接受他的怨恨,所以将你留在身边,自然也会接受你的不满,接受你其实也在心里觉得朕是个昏君,却不得不在矬子里拔个将军出来。”
谢今朝微微一怔。
他刚想矢口否认,就听沈燃继续道:“可是谢今朝,对于身边人,朕什么都可以忍,唯独不能忍的,就是背叛。”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当日朕并没有强逼你,是你自己自愿上了朕这条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你都不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