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纷纷的数百乡亲中,有位长得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由始至终没说话,他站在人群外圈听了半个多钟头,趁没人注意悄悄走向村长家门,进门后向村长的老婆和儿媳恭敬问候,坐下来安静等候村长回来。
直到ri上三竿,前去与官兵会面的村长才回到家中,看到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坐在草墩上乐哈哈望着自己,禁不住幽幽一叹坐到汉子旁边,接过儿媳递来的烟袋慢慢装上烟丝,看一眼含笑划燃火柴的汉子,无可奈何地把烟斗移到火苗上。
老村长猛吸几口,徐徐吐出口悠长的烟雾,皱起眉头担忧地说道:“刚才官兵真的把一百斤jing盐送给我们了,我让老七几他们个挨家挨户分下去,得志啊,这队官兵不简单啊!”
“叔,你说说怎么个不简单法?”中年汉子问道。
老村长看着中年汉子的眼睛:“你自己没听到他们的事?”
中年汉子点点头:“听到了,他们不欺负父老乡亲,不像其他白狗子军队那样强横地住进祠堂和各家各户,自己在村外搭建草棚,还有,他们买卖公平,听军号声、口令声和跑步的脚步声,看得出他们军纪严明,训练有素,确实和之前的白狗子不一样。”
老村长把目光投向前方的火塘:“我回来之前,到村东的老五家去了一趟,官兵的两个军医正在给老五他娘治打摆子,听说五个大洋都买不到的奎宁都用上了,还不收老五家一分钱,两个医官都很和气,看得出是大地方来的人,学的是西医。”
中年汉子微微吃惊:“叔,你听清楚了?真是奎宁?”
“虽然这两年我不出去走动了,但是奎宁这玩意我还是知道的,不比你这个只读过两年私塾的半桶水懂得少。”老村长不悦地瞪了中年汉子一眼。
中年汉子终于担忧了:“这么说,他们真是善待父老乡亲了,村里人还不得被他们乱了人心?”
老村长叹一声:“这队官兵与以往所有官兵都不一样,每个人说话都很和气,没有一个人动用村里的任何东西,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走进任何一户人家的大门,连买山货也站在门口等着,给完钱就走,水都不喝一口,比你们红军做得还要好啊!”
“得志你说,让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去算计他们?对了,你托我打听的事打听到了,这队官兵总共一千人出头,团长姓吴,听口音是南昌人,会说好听的官话,但不知是哪一部,据说是前敌指挥部直属部队。”
“左路军直属部队?这么说,确实是从南城开来换防的?”
中年汉子知道南城是国民党zhongyāng军中路军的前敌指挥部,前敌总指挥是zhongyāng军第十八军军长陈诚,如此说来,前来换防的这个团很可能是陈诚麾下的主力团,可如今zhongyāng军主力官兵都是黄绿sè军装,新来的这个团却还是灰sè军装,这一区别又让中年汉子迷糊了。
老村长敲掉烟锅里的烟灰,再次转向沉思的中年汉子:“听说这队官兵没有大炮,但是机枪很多,刚才我在他们那个团长的帐篷外面,还看到几个身背机关枪的官兵牵着三条大狼狗,比狼还凶,怪吓人的,我估摸着最轻也有七八十斤一条。”
中年汉子大吃一惊:“难道是传说中的德国大狼狗?他们怎么会有大狼狗?用来干嘛的?”
老村长又白了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狗又不会说人话,我哪知道它是中国的还是德国的?至于用来干什么就搞不懂了,可除了看家和打猎,还能干什么?”
中年汉子猛然醒悟:“不行,叔,我得赶紧走,否则来不及了。”
“等等!”
老村长一把拉住他:“你真要带着红军打回来啊?也不怕伤了村里人?哪怕不伤人,村子外边的庄稼还要不要了?”
中年汉子着急地摇摇头:“我只把消息传回去,是否打回来不是我能做主的,之前驻守此地的白狗子只有一个营,现在变成了一个团,看样子敌人恐怕察觉到什么了,不行!我得马上把消息带到南面去,否则要有大麻烦啊!”
“村长在家吗?我们团长来看望您老,顺便和你商量件事。”门外传来了那位年轻老总熟悉的声音,密集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中年汉子眼看走不掉,连忙躲到老村长侧后,垂头弯腰做出一副怕事的样子,看到老村长把三位身材高大文质彬彬的军人热情迎进来,愣了一下连忙端起一旁的小椅子递过去。
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抓住了椅背,中年汉子连忙抬头,看到一双幽深得令人心悸的眼睛盯着自己,竟吓得猛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