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未尽山河远,落日犹辉水陆长。
似乎是晚秋最后一个艳阳天,日暮西山时分,光芒万丈的夕阳迟迟不愿离去。
残阳余晖的最后狂欢,释放着无穷的妖娆姿色,斑斓的彩霞绚烂了半边云天,大地与远山都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金灿灿、红彤彤的色彩。
身披余晖快步行进的一支小小马队,正穿行在洒满金光的辽东大地。
汗湿鬃毛的高头大马之上,几名骑士皆如痴如醉,流连着天地间壮丽的夕阳残照美景。
高进仰头望着绚烂异常的彩霞喃喃道:“天候如此反常,明日怕不是要变天?”
边军什长孙康此时却在马上直起身子,手指着前方大声道:“看,前方便是望平!”
云霄尽头,半山萧瑟半山红,山脚下一汪金色湖水边,青黑色的城墙横亘天际,已历历在目。
望平县,汉置,大辽水出塞外,南至安市入海。望平县治,位于大辽水东岸,城内有户两千余,全县辖民过万户,时为辽东郡知名大县。
望平县城,青条石层次灌浆垒筑而成,周长二千余步,高四丈余,城池大体呈方形,规整有序,四方各设一门。
县城与大辽水之间夹有两山一湖,早先湖水源于山内清泉嘀嗒,常年不断滴水穿石,穿透岩层后地下水涌出向四周蔓延,为珍珠山所拦,形成辽阔湖面,又有二龙山环抱,因此得名二龙湖。
二龙湖面广水深,风平浪静时犹如幽蓝水镜,山光水色殊为秀美。
沿湖向西北面二里外靠近山脚处,依山傍水矗立着一个废弃的戍堡,乃古燕国北部边陲军事要塞,当年自塞外将古燕国疆域足足向北推进了二百余里。
前秦灭燕国后,古堡弃置荒废,堡内荒烟蔓草、野藤横生,遍布兔窝鼠穴。古堡平面亦为方形,周长近三百步,土石堆砌的城垣宽近八丈,高四丈,仅临湖南墙开有瓮门。
古堡虽年久失修坍塌三分有一,却仍可窥其原有的大致形制。
此时残阳夕照下的二龙古堡,自湖滨看去,金光洒在古堡残缺坑洼的土石墙面上,描绘出道道历史的沧桑留痕,湖光潋滟倒映着古堡的画影,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时已将晚,古堡内却是热火朝天,百余名民夫喊着号子肩扛手抬,通过木架斜道将木材石块运至古堡各处,用以加固整修堡墙及紧要结构。
数名青衫掾史领着从属小吏、匠造工头一干人等,立在粗粗搭好的木架上,正汗流浃背,指点商谈重修戍堡的工程进度和各个关要处。
一员掾史手扶木架旁的栏杆,另一手指着南面瓮门处声音嘶哑着说道:“王老二!与你说了几次,那瓮城内门再以巨石加高一丈,怎的看去全是碎石夯土?”
说着犯了急,用力一拍木栏,脸红脖子粗喝道:“公孙太守若是怪罪下来,你可吃罪的起?”
一旁唤做王老二的中年汉子,闻言叫起了撞天屈:“天爷呦!俺可冤死了!许掾史,这本来工期就紧,今日突然要加快进度,俺手里就这么些劳力,采石人手不足,运到此处也要人手,俺四脚朝天都凑不齐所需石料,这才权宜行事。”
“权宜行事?你怕是不知‘死’字咋写!”许姓掾史闻言大怒。
“许掾史,你就把俺囫囵个当块石头填进去,俺也没甚法子了……”王老二满脸的纠结诉苦道。
那许姓掾史抹去额上汗珠,无奈摇头道:“若果真如此,莫说是你,就将我填进去也不够!连着你我家人,几个脑袋够砍的?”
见王老二垂首闷不吭声,许掾史缓了缓语气道:“王老二,莫怪我心狠,这几日北疆那边高句丽犯境闹事,估摸着事急,上官这才要加快进度。这辽东郡府的指令,你我拼了老命也得将差事办妥了……若耽搁了军务,那可真是要破家的!”
许掾史此时急得口干舌燥,伸手向王老二索要腰间水囊。
王老二苦着脸摘下水囊递过去,口中兀自嘟囔着:“不分青红皂白,总要讲个道理。法子倒是有,外层砌大石,内层碎石夯土总成了吧?……可不管咋说,还是需要加派人手。”
猛灌一口水,不顾水滴洒落,许掾史下了狠心道:“就依你,倒也不算偷工减料,我给你想法子,再多招些人手来。”
说罢却死盯着王老二,一字一顿道:“话已尽矣,切勿耽搁了工期!”
与方才的喝骂不同,此时冷冷几个字,却使得整个浑不吝的王老二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