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深秋时节,望平县城的清晨一如往日。
街坊邻居的洗漱、洒扫、炊厨声渐次响起,四处炊烟袅袅。
街面上各类餐食铺子飘出的朝食早点的香味,飘散弥漫在夜雨后的大街小巷,为这乌云密布的秋冬之交,增添了浓郁的人间烟火味道。
“一夜风雨冬寒来,瞧瞧这天,冷得忒快!”晨起的高进仰首望着厚重的云层。
桌上摆着粟米粥、杂面饼、咸菜干,朴素简单。
昨夜门扇上被羽箭射入的凹陷痕迹,并未引起胖驿丞的注意。
令人意外的是,胖驿丞随后又笑呵呵端来一碗野葱蒸蛋羹。
将热气腾腾的陶碗摆上桌后,驿丞有些局促地搓着双手笑道:“昨夜贱内听闻几位壮举,一大早便从自家鸡窝里掏出的鸡子,上不得台面,只略表心意而已……诸位莫笑。”
高旭等人自是却之不恭,雨夜后寒凉的清晨里,心中只觉一阵暖洋洋的。
驿馆门外站着面有愧色的边军什长孙康,如今是公孙康。显然是在前来驿馆的路上纠结了许久,再度相见之时,其尴尬之意便写在脸上。
“宜之兄,难言之隐,人皆有之。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何须如此?”高旭却爽朗一笑。
“幼虎,我……”
“难道此刻,你就不是宜之兄了?”无论你是孙康还是公孙康,你始终还是你。
有些话不必明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我而言,不也是如此?无论是乌东绞肉机里的“猛虎”,还是大汉辽东郡的“幼虎”,哪怕换了个皮囊,我也还是我!高旭此时非常的坦然。
高进与秦铁匠也不禁相视而笑,既为高旭昨夜推断之准确,也为此刻那份善解人意。
心存感激之余,公孙康也不得不钦佩,果不其然为家父所言中。
驿馆与县衙所在相距几条街,几人一路闲话,步行不多时,便可看见主街之上,望平衙署那高大规整的门楼。
高旭一副且行且观景的平静姿态,脑中却在快速思考。
辽东太守大驾光临,自然不会是因那十几个东夷首级而亲至望平,更何况,也许辽东太守到来之时,靠山屯尚未遭遇高句丽匪兵偷袭。
能促使太守离开辽东郡的治所襄平县,车马劳顿三百余里,理由并不会太多——所图必然也不小。
其长子公孙康的身份不再加以隐瞒,难道说他不打算再隐忍了?尤其是昨夜之事,想必已有耳闻吧。
而高句丽国不自量力的屡屡进犯,更是自取灭亡之道。
思前想后,无外乎这几种可能了……
面前的县衙宽整大气,并无彩画雕饰,门楼虽高大却朴实无华,乃标准汉制郡县衙署。
衙门之外并无异状,也并未高悬辽东太守旙旗。门前站班仅是县衙所属的几位普通门卒,另有几名衙役在门前的街道上闲散晃悠着巡视,乍看去一切如常。
只在衙署门口一侧的拴马桩之上,一溜拴系着十余匹辽东特有的高头大马,大门的另一侧,一排整齐停放着几乘舆轿及马车,几位车夫轿夫闲来无事,正聚在一处低声说笑。
单看这排场,便知今日场面不小。
门吏通传之后,众人被公孙康引着迈入大门,走进前院左右一看,果然是与门外大相径庭。
沿着衙署内墙根竖着一排高大桩子也似,屏息凝神伫立着近百虎背熊腰的辽东悍卒!
精锐的军卒头戴武弁,也称“箕形冠”,罩住发髻保护头部,两侧有护耳风带,由赤色细绳系于颏下。武弁下衬帻,系红色抹额。
身穿一水的至膝棉袍,外罩黑色铠甲,携刀带弓,手中所执丈八长矛直指天际,锋刃忽闪着森冷寒光。所有人都沉默着跨立,如泥胎般纹丝不动,却气势凛然,无声中给人以凝重的压迫之感。
这无疑便是宿卫公孙太守的精兵了,如此外松内紧、不事张扬的部署,足可见太守公孙度此次前来望平县必有其深意。
难道果真是打算兵锋东指?近来高句丽国的恶行终于激怒了辽东之主,如今是准备大动干戈了?
高旭不动声色琢磨着,稳步随着公孙康穿过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