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敌以弱,攻其不备;示敌以怠,出其不意。”
高旭轻声对何咎解释道,这位书生的军旅见识目前可谓是一片空白。
何咎闻言蓦然醒悟过来,不禁悚然一惊。余下人等见状也是暗自警醒,对此行的领队高旭,不得不刮目相看。虽比诸人都年幼几分,却明察秋毫、心思敏锐,这一路行来已然是越来越令众人信服。
高旭见所有人都有了警觉神色,轻松地摆摆手笑道:“可别如此绷着,都放松些,一如寻常便好,别将狼吓跑咯!”
随后在茂叔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茂叔听后诡谲一笑,点头招呼了几名士卒离开了篝火,渐渐隐于黑暗之中。
塞曹循行王颀想来是没少在边塞游弋巡查,此刻倒是不慌,反而伸手拍拍有些惊慌的潘少吏的肩头:“无妨,且自去安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里有俺们顶着。”
高旭转头去看市曹佐吏王赞,却见他稀里呼噜吃得正香,一抬首望见高旭的目光,只是淡然一笑,咽下口中食物后笑道:“此行情非得已,话多无益!卑职手无缚鸡之力,但凭差遣!”
嘿!这胖驿臣还真是心宽体胖,原先出城时多少还带着些身不由己的愁苦,如今就已迅速调理好了心态,更是对高旭的定夺绝无二话。成了!要的就是你这样浑不吝的佐吏!
高旭点头笑道:“王佐曹,毋须担心,你尽管如常安歇就好。”当初入住望平驿馆时,曾客气地称呼胖驿丞为叔伯,如今彼此皆有官身,高旭还是按官场规仪,改称王赞为市曹掾史之下的佐曹或议曹。
王赞显然对这年轻汉使有着更深的了解,当初的小猎户如今已成为辽东郡府的五官掾,绝非是得自侥幸。而那留在驿馆的五百铜钱,更是令王赞念念不忘感怀至今,今夜高掾史既已提前有所布置,再去担忧就是多此一举。
若是应对有道,则安全无虞;若是抵挡不住,担忧又有何用?自己一介文士佐吏,想那么多徒增烦恼而已!于是还就真得放宽心,依高旭之言去只管歇息。
篝火渐渐黯淡下去,清晰的鼾声渐渐响起,在寂静的旷野中传播开去,除了辽水的哗哗水流声,双方的营地都再无别的动静。
恍若彼此相安无事,辽水两岸似乎都陷入了梦乡之中。
突然一声扑通的轻响,在河水的流淌声中若隐若现,听起来犹如水边小兽夜间出来觅食一般,随即又归于平静。
辽水两岸原本被河水常年冲刷出的堤岸,因春汛而被淹没在湍流的水面之下,此时在水边上下浮动的都是青青牧草。
东岸上游的某一处水边,黑暗之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岸边一簇青草,却因湿滑而几乎脱手。随即一把短刀“嚓”的扎入了青草下的泥地。
握刀的手沉着而镇定,缓慢无声中,一颗湿淋淋的髡头冒出在水边,满脸蓬乱的络腮胡子还在滴着水珠,便如同水獭一般探着脑袋,在稳住了身形后侧耳倾听了片刻,见不远处的篝火毫无动静,缓缓浮起身子,轻手轻脚爬上了岸边。
一手将一个充满了气的羊皮泡子拖上了岸,另一手迅速收了短刀,侧身向河道里伸出手臂,在哗啦流水声中,又牵引着另一个抱着羊皮泡子之人靠近了岸边。
率先上岸之人将身体伏在草窠里,敏捷地取下背负的避水皮囊,扯开系绳后从中取出干燥的弓臂与弓弦,先上了一端弓梢,再悄悄半蹲起身将膝盖压在弓臂上,双手抬着另一端弓梢猛然一抬身,利用腰间挺起的爆发力,无声无息便将弓弦上好。
此时身后接二连三显出了五六个身影,皆如法炮制,各自执弓在手,悄无声息的动作极为熟练,显然都是精于此道的斥候老手。
再俯身仔细检视托在羊皮泡顶端的箭囊,方才泅渡之时箭羽未被河水打湿,随时可以抖动死亡之翼取敌性命。
全赖赤山神灵及先祖庇佑!今夜直至此时,一切都顺风顺水!领头之人在心中默念。
总计七个黑乎乎的身影蹲伏于草后,为首的络腮胡子壮汉屏息观察了片刻,在皎洁月光下打了个手势,七人开始拉开距离,呈弧形分散,同时向下游不远处那微弱黯淡的篝火潜行包抄而去。
篝火旁,一个值夜的汉人身影被明暗不定的火光照耀着,一动不动似乎在打瞌睡,脑袋几乎耷拉到了胸前,对身后不远处细细簌簌的轻声响动恍若未闻。
而在篝火的另一侧昏暗之中,依稀和衣而卧的几个汉人,鼾声依旧,均匀而稳定,而其中一人呼得还特别响亮。
“嗖嗖”两声破空之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微弱却清晰地响起。
篝火旁静坐打盹的那个汉人背后中了两箭,顿了顿,随即一声不吭僵直地栽倒在一边。
黑暗之中七个黑影随即冲出,却极具经验地并没有大呼小叫,三人依旧隐在黑暗中张弓搭箭,四人无声地手执弯刀冲近了篝火,为首的络腮胡子靠近后一脚踹了下中箭倒伏之人,却感觉脚下触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