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海里的风景,才是周宣策见过最美的景色。
半响之后,黄近站起身,背后依旧背着那把油纸伞,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周宣策在远处闭目养神,知道很快黄近就要张口问问题。
果不其然,下一刻,黄近便问道:“周师叔,一百个境界不高的修士合力大抵能打得过一个比他们境界高出一些的修士,可不管有多少人学问不高的读书人,应该加起来也不及一个如掌教那般的读书人吧?”
周宣策眯着眼睛,摇头轻声道:“不是如此,世上的读书人能有掌教学问高的,有没有不好说,但就算有,也不过一两个,那其余读书人便真的与掌教高于可比了?也不尽然,也有许多读书人,在整体学问上不如掌教。但在某一方面或许要比掌教强出一点,不必太多,一点即可,那这么多读书人的学问加起来,自然便该比掌教学问多出一点了,掌教非完人,要是说天底下的道理他都懂,那便是妄谈而已。就连咱们头顶的那几位圣人也不见得都懂。”
黄近若有所思,最后点点头,似乎便无话可讲。
周宣策主动开口问道:“这一次圣人洞府再现,学宫里敲定的是顾缘那小丫头,无可厚非,读书种子,宝贝疙瘩嘛,只是黄近,若你是掌教,对此如何决议?”
黄近皱眉道:“顾缘师妹是读书种子,修行天赋上佳,以学宫的角度出发来看,无可厚非,可总是有失公允,若黄近是掌教,也只会选顾缘师妹。”
周宣策饶有兴致的说道:“说说原因。”
黄近静心平意的说道:“若是以学问论高下,顾缘师妹年纪尚幼,比起来其余学宫里的师兄师姐们,光论学问不足也是正常。可要是以境界修为相比,顾缘师妹踏入修行大路的时间更是不长,也没有优势,这两者对于顾缘师妹都说不上公允,难不成最后要以抓阄来定?”
周宣策替他补充下文,“圣人洞府争的是修行机缘,天资极佳者所得自然更高,因此选顾缘那个小丫头自然并无问题。”
黄近破天荒笑道:“顾缘师妹一向讨人喜欢,应当不会有人心中不满。”
周宣策神色自若,平静问道:“黄近,老朽再问你一个问题,问完之后,便决定你是否能上第二层楼读书。”
黄近神情微凛,藏书阁一共三楼,一楼放一些儒教典籍,三楼放学宫法器,而二楼则是放得有无数先贤感悟,圣人文章,一般读书人根本没有资格能进二层楼。
黄近之前号称读了不少书。也只不过停留在一层楼而已,现如今有机会进入二层楼,自然便值得重视。
黄近认真的看着周宣策,后者缓缓开口,“黄近,你上山来,究竟是想成为个什么人,是想成为学问不低的夫子,还是想成为境界不低的修士?”
黄近摸了摸伞把,笑道:“其实学生最想成为主政一方的官员,两位圣人对于读书人的期望,还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说更合黄近的意,或许是黄近胸无大志的缘故。”
周宣策冷哼一声,“好一个胸无大志的黄近,那你滚去二层楼好好提升下你的志向。”
黄近哈哈大笑,对着周宣策郑重其事行过一礼。
周宣策神情恍惚,他总想着在这位读书人身上看到某个读书人的影子。
可总是看不到啊。
学问潭那边,天色渐暗之后,掌教起身,这个一身素色衣衫的读书人身材瘦弱,若不是学宫里都知道这个读书人便是掌教,一个境界修为和学问都深不可测的读书人。
那或许还没人会把他当作一位登楼境修士,天底下有数顶尖修士,就算是不敌观主,也差不到哪里去。
收好鱼竿竹篓,掌教起身缓行,在一处简陋茅屋前驻足。
茅屋里传来声音,“苏夜,你看懂了?”
声音里尽是疑惑。
茅屋里的人直呼这位掌教大名,可偏偏这位掌教看起来并未异样。
那位掌教平静回答,“这个问题太难,我看不透。”
茅屋里的那人很快便讥笑道:“世上还有你苏夜都看不懂的问题,你不是号称天底下学问最高的读书人?”
掌教看向茅屋,“先生学问自然更胜苏夜,只不过先生也一样看不懂,那又该如何?”
茅屋里那人似乎有些恼怒,便一点不顾情面的破口大骂,“苏夜你这个混账,老夫若是想得出,何苦在这里几十年,同一个问题,你也想不出,再过几十年,一样落得和老夫一样的下场,到时候,看你是否比老夫心态好?”
掌教笑道:“身处静室,这类问题反倒是更易想透彻才是,可先生依旧如此没有眉目,容我说上一句,先生这些年的学问的确是做到狗身上去了。”
茅屋那那人仿佛被气的不轻,他咬牙切齿的吼道:“苏夜,老夫当年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学生!”
掌教摇摇头,“不知道,若不是先生执意要收我入门下,或许学生跟着李夫子,学问会比现在高。”
掌教说完这句话之后,茅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那人不再开口。
似乎李夫子这三个字便戳到了那人的软肋。
掌教换了个问题,“先生,当年李夫子的学问到底比你高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