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才走了七八日,每一次到了傍晚时分,大家在附近的豪右大家借宿时,只要这个熊孩子一从车上跳下来,就一定会成为大家的焦点,诸位士子也都会看着他笑。
其实,地方上的豪右大家是很喜欢招待这些年轻士子住宿的,他们又不缺这点招待费,而这些士子又都是出身极高,将来大有前途的所在,今天相互通个名字,指不定将来就有大用处的。
但是前提是,大家得互相认真的通个姓名、出身才行。
“中山无极甄氏?哎呀,久仰久仰,太保甄邯的家族,世宦两千石的名族,就在邻郡,我安平国人士岂能不知啊?贵伯父在朝中为执金吾吧,做官当做执金吾啊!那个恕我冒昧,公子已经加冠了吧,字大隐,好字啊……可曾娶妻?不瞒公子,家中正有一女,年方十五,如花似玉……孩子都有两个了?可惜!”
“公孙氏……哪个地方的公孙氏?渤海公孙还是广阳公孙,又或者是……辽西令支本家的公孙氏?哎呀,久仰久仰,这个我自然也是知道的,也是世代两千石的名族嘛,之前还曾与贵族中的安利号买过骏马,也算是有些往来了……这位加冠的少君也娶妻了?还是太守的女儿?这真是……哦,旁边这位未加冠的就是安利号的少东啊?幸会幸会!”
“广阳田氏……令父现为泉州(今天津武清)令?”
“安平国……哎呀,你不就是那韩家的麒麟儿吗?要往洛阳去,所以错开了你家的方向对不对?哪怕如此你也是半个主人的,暂且站过来,替我招待你的同门。”
“常山刘……宗室子弟啊?!”
“涿郡刘,刘德然,也是宗室?哦哦,令父曾为县长,我晓得了。”
“这位小公子是哪里人士,姓何名何啊?”主人家终于把目标放在了最后一个也是年纪最小的熊孩子身上,而同行的士子们也纷纷弯起了嘴角。
“我乃中山靖王之后,涿郡刘备是也!”熊孩子昂首挺胸,两腿发颤,却又似乎显得有些得意忘形。
“呃,中山靖王是哪位?”主人家一头雾水。“何时封建的,本朝只有中山郡啊?”
“乃是前汉景帝之子。”熊孩子依旧理直气壮。“封建于中山国。”
自中山郡两千石世家子甄逸以下,众人全都窃笑不已,主人家也跟着笑了起来,门前顿时陷入到了一片快活的气氛中。
然而细细看去,却有三人面色明显与众不同,其中,辽西来的公孙瓒微微蹙眉,似乎对大家因为出身问题而嘲笑他人颇为不满,而与刘备同宗的刘德然则满脸通红,似乎颇为羞耻,还有一个公孙珣,此人面色沉静,让人看不出喜怒。
当然了,刘备本人依旧挺直了腰杆,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久仰了,久仰了。”
一片快活的气氛中,主人家赶紧敷衍着点了下头,然后就开始带着诸位士子前去赴宴,同时让家人带着这些人的丫鬟、亲信去寻住处,也没忘掉让自家仆从为在屋外空地上驻扎的随从仆们烧起热汤。
刘备也如释重负,大步跟上了士子们的队伍,而且还毫不客气的挤到了前头。
就在这一片乱糟糟的场面之中,落在最后公孙珣这一次终于朝自己目前唯一的心腹下属开了口:“义公兄,你怎么看这刘备的‘中山靖王之后’?”
话说,二人名分虽然已定了下来,但公孙珣依旧对韩当非常客气和尊重。
“我一个粗人。”韩当连连摇头道。“哪里会品评人物和出身?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倒是有些能够理解他的行为。”韩当略显感慨道。“同行的二十余人,此人年纪最小,家中最穷,出身最低,偏偏又少年贪玩,是个无赖性子。这几日在车队里也不见他读书,就只喜欢盯着咱们的骏马打转,看到别人的好车子、好衣服也都挪不开眼睛。而听那个刘德然抱怨,此人能来这里全靠他家资助而已……所以说,想要在这个队伍中站稳脚跟,他能够拿出手的,恐怕就是这个中山靖王之后了。如果不能挺直胸膛对人说这个,他还能说什么?这就好像我韩当,当日在卢龙塞里能出手的也只有手里的刀而已,若不能去请战拼命,还能如何呢?”
“这倒也是。”公孙珣微微叹了口气。“如此说来,也算是有几分可取之处了。而且,他终究还只是个少年,有这份心性在,那有些东西,现在没有,将来未必就没有……麻烦义公兄去挑一匹咱们最好的骏马来,再请金大姨挑选些财货、衣服来,晚饭后我要亲自送给他。”
“喏!”韩当当即拱手而去。
说话间已经到了堂间,似乎已经开始落座了,众人又开始言笑晏晏了起来,而公孙珣却站在堂外望着落日若有所思……刘备终究年幼,他将来如何,可以慢慢看,自己也可以暂且放下心来。可再走一两日,恐怕就要到钜鹿了,母亲所说的那个张角与他的太平道,无论如何都是要仔细看一眼的。
一群氓首,几个道士,怎么就把这满是快活气氛的大汉苍天给掀翻了呢?莫非,这太平道真有几分神异?
“刘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人也,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刘胜之后……不甚乐读书,喜狗马、音乐、美衣服。同门皆耻,唯太祖甚异,与之相友。”——《旧燕书》。卷二十八。世家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