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老康回到紫禁城以后,锡若实在被那些铺天盖地的公文奏章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便主动向老康讨了一个视察沿海外国洋船和商行的差使。好在他现在还挂着理藩院左侍郎的头衔,老康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他早去早回。
锡若得到老康的许可之后,立刻赶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带上老婆一块儿出去见识见识。不想他前脚刚进家门,老康的补充口谕后脚就到了,却是不准他携带家眷同行,显然是看穿了他想带上福琳在外面风流快活几天的小九九。
锡若只能大叹倒霉,益发觉得如今紫禁城里的薪水越来越不好骗,连偷着带老婆出去度个假都会被领导看穿,老康还实在是没有啥员工福利概念,只得无精打采地带着年八喜出了门。
不过一到天津港,看见那些巨大的帆船,锡若忍不住又变得兴奋了起来,在登上了一艘英吉利的商船之后,忍不住幻想自己就是那大航海时代的海贼王,每天在蓝天碧海之间遨游,顺带打捞打捞沉船里的宝藏,说不定还会碰到罗宾姐姐那样的大美人和真正的路飞船长……
旁边领着锡若上船参观的老外见他站在船头傻笑不已,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学士先生在想什么?”
锡若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跑神跑到连弃官从匪的心思都有了,便煞有介事地指着船上的纹章问道:“这条船的船主是谁?”
“呵呵,是我。”一张锡若很久都没见到的大胡子面孔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却看着他直乐。
“鲁菲船长!”锡若想不到自己竟真的看到了“路飞二号”,忍不住也咧嘴笑了起来。他打量着鲁菲船长被常年的海上生活锻炼得异常强健的体魄和古铜色的健康肤色,又瞅了瞅自己都快被乾清宫里的奏章压弯的小身板儿,不觉有些自卑。
总算锡若还记得老康嘱咐的“在洋人前头不能丢了大清朝的面子”的话,连忙抖出身上所有的里子和面子,摆出一副天朝大臣的气派,朝鲁菲船长“亲切和蔼”地笑道:“船长先生好久不见了。最近都在哪里发财啊?”
鲁菲船长被锡若诡异的问候表情弄得显而易见地颤抖了一下,不过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道:“我去年一直都在非洲和亚洲的其他地方旅游和做生意。这次来到贵国,听说阁下已经和公主殿下成婚了,还荣升了贵国的大学士,祝贺您!我特地准备了一点礼物送给您和公主殿下,还请您替我转达对公主殿下的问候。另外还有一些礼物是送给贵国康熙皇帝陛下的,也请您一并转交,并且转达我对他的问候。”
锡若心道,礼多好办事,看来这大胡子船长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深谙此道了。不过他送的礼自己究竟能不能收,又能收多少,还得回去请示过老康才知道,可不要为了一点小东西栽个大跟头。
想到这里,锡若便朝鲁菲船长笑道:“那就多谢你了。”说着又让鲁菲船长带着他参观这艘十八世纪的英国商船,一边随意地问道:“大人转战各大洲之间,都做些什么买卖?”
鲁菲船长一说起他的生意经,立刻变得眉飞色舞了起来,多少有些得意地炫耀道:“我们南海公司以认购政府债券的方式成为英国最大的债权人。作为回报,我国政府对本公司经营的酒、醋、烟草等商品实行了永久性退税政策,并给予其对南海(即南美洲)的贸易垄断权,且担保为了支付国债利息,政府还永久性地把酒类、醋、印度货物、精制丝绸、烟草、鱼翅以及其他一些商品的税收作为报答支付给了我们公司。要说最有利可图嘛,从非洲征集黑人再贩卖到南美洲的生意,是最赚钱的了。”
锡若有些吃惊地看了鲁菲船长一眼。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明快爽朗的大胡子,居然也是一个两手染满了血腥的奴隶贩子。
鲁菲船长见到锡若的样子,立刻明白他知道奴隶贸易是一种什么样的勾当,却丝毫不显惭愧地说道:“大人似乎对奴隶贸易有些反感。可是大人知道吗?在我的家乡有这么一首歌谣:
‘终于,贪婪徐徐卷来,像阴霾的雾霭弥漫,遮蔽日光。政客和民族斗士沉溺股市,贵族和下人一起追逐红利,法官当了掮客,主教啃食庶民,君王为了几个便士耍尽伎俩;不列颠陷入金钱的污秽之中,不能自拔。’不瞒您说,大航海时代就是一个追逐利润的时代,只有利润才会让我们的国家有足够的金钱来供养我们强大的海军,发展我们的科技,从而在与别国的战争当中获胜,为大不列颠国迎来更多的荣耀!”
锡若听得眉头一阵阵皱紧。他一边和鲁菲船长继续闲聊,一边却开始留心起这艘船上新式的武器装备来。看了一圈下来的结果是,他结束完在天津港的参观之后,立刻直奔兵部找了在那里坐橐儿的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被黑着脸闯进来的锡若吓了一跳,打量着他的脸色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回来了?怎么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
锡若要十四阿哥支开了闲杂人等,却一拳砸在了十四阿哥办公的桌子上,虎着脸说道:“你赶紧让皇上建新式火器营!他要是不同意,我去跟你一起磨!”
十四阿哥被锡若砸桌子的声音又吓了一跳,过后却皱起了眉头说道:“皇上不是早就说过了?我大清以弓马骑射得天下。明军老早就有火器营,每年也砸了大把的银子在那些个枪炮上头,可最后还不是败给了满洲八旗铁骑?”
锡若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地走动,一边挥手道:“你不明白。眼下这些火器的精度和射程虽然都不够,可是别国都在拼命地发展和改进他们的武器系统。一旦他们大规模地装备上能够连环射击的火枪,那……那就是八旗铁骑的噩梦!”
十四阿哥多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锡若,说道:“可是他们都折腾这些个火器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得有多少长进啊?”
锡若心道,我跟你这个古人真是有理讲不清!你不怕八旗铁骑被灭,我还怕我将来的子孙后代遭殃呢!不过他也知道,短时间要扭转身边这些人根深蒂固的观念很难。好在眼下还没到洋鬼子打上门来的时候,要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还有大把的时间来改造这些掌管帝国军事的实权派。首当其冲要改造的就是眼前这个掌管兵部的家伙。
想到这里,锡若收起了方才急躁的神色,拍着脑门子说道:“我是在天津港参观了洋鬼子的坚船利炮以后,一时间急火攻心了。这事儿也急不来,不过等你得空了,真的听我一句劝。挑一些学东西快、准头又好的兵,人不用多,百八十人足矣,发给他们最新式的火器,再照着西洋的新法儿操练。将来准亏不了你!”
十四阿哥听得摆手道:“你要找人和找枪都不难,可是谁会这西洋的新法儿呢?总不能请洋人操练我大清的军队吧?”
锡若一步抢到十四阿哥跟前问道:“我来操练行不行?”十四阿哥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还嫌内阁里大学士的活儿不够重?仔细我皇阿玛治你一个不务正业的罪!”
“这怎么是不务正业呢?”锡若听得又着急了起来,辩驳道,“内阁本来就有辅政之责。皇上不是老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练兵打仗自然是第一要紧的政务了!”
十四阿哥却失笑道:“今儿个奇了。你这个平日里一要你读书就跟要你喝苦药一样的人,居然跟爷掉起书袋来了!那我就告诉你,内阁是有辅政之责,可还有一句话,叫术业有专攻。你这个赵括还是老实地给爷待着吧。带兵打仗的事儿,我比你在行!”
锡若气得把头上的官帽摘了下来,往桌子上一抛说道:“哼哼哼,遇见你这个霸王,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十四阿哥抬手就赏了他一个爆栗,笑骂道:“你也算秀才?真是羞死孔圣人!”
锡若被十四阿哥说得泄气地往椅子上一坐,闷声说道:“我书是念得不好,没有你们那份经天纬地之才,这我也认了。可是这操练火器营的事情,我真不是跟你开玩笑。将来你要是真的上阵厮杀,哪怕让这群人充任你的近卫军,你也不吃亏。”
十四阿哥挑了挑眉毛正想说什么,却听见一个人笑着推门进来说道:“老远就听见你们嚷嚷了。什么新练兵法儿,也说给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