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天鹅小径上,刚从附近的一个小镇坐了一站的地铁逛到这边,几个室友在买圣诞礼物,我觉得索然,便遛了出来,我一向不喜欢节日。
将连着衣服的毛线帽子扣到头上,漫无边际逛着,一些金发碧眸的小孩踩着滑板从我身边穿行而过,现在是黄昏,满街的霓虹灯,眩得人头晕。对面是塞纳河,河面上时常有海鸥临空而起。这里虽然叫天鹅小径却已经没有天鹅,从路易十四开始就没有了,而这样的时节,连海鸥也都没有了。
在此之前,卡瑞娜曾邀请我去她瑞士的家一起过圣诞。这种事每年都有不同的人向我假意征询,但我大凡都会拒绝,不是不愿去接触他人,而是真的不想图增虚假多添难堪。
六年前支身一人来到法国,以正常的水平修完大学,再以正常的水平进入研究所。在此期间,一些女性朋友因婚姻而退学,一个很好的室友死于毒品,宠物狗雪格被亚莉克希亚泼了硫酸,一个德国的男子向我求婚,等等等等,生活一直都是如此,平静中生波澜,继而又恢复平静,反反复复一如既往。当然有时我会厌倦这种生活,就像今天。
电话响起,是阿蜜莉雅,“安,你在哪里,我们都已经买好礼物了。”阿蜜莉雅明年夏天就要结婚,幸亏那时研究所的课程都已经结束,除了论文,而论文是在哪里都能写的。
阿蜜莉雅是六年前和我一起进大学的,而现在看来也是唯一一个和我一起毕业的人了,不能算是朋友,因为她曾经帮过亚莉克希亚在我的棉被里放了一只杂沓的流浪猫,为此我受冻了一整个晚上,而那是一月的冬天。
“我在塞纳河畔。”
“你怎么跑那了,不等你了,我们还要回去准备行李。”然后挂了电话。
将帽子戴实继续走着,并不急着回去。
回到宿舍时,阿蜜莉雅已经被未婚夫接走,奥德莉在理东西。
“有人找过你,电话,他说晚点还会打过来。”奥德莉起身披上大衣,拎起背包,“圣诞快乐。”开门出去。
宿舍一下子变的很安静。
我不知道会有谁找我,唯一能想到的是那几个怂恿我考博的教授。不甚在意的躺在床上几近睡着,电话响了。
“小桀……是我。”
这一声“小桀”让我的脑袋有些震荡,从来没有想过父亲会打电话来。不是没接到过他的电话,只是很少而已,少到六年的时间不到六通的电话几乎使得我一度将这些人这些事忘记。
“有事?”良久之后开口,声音生涩。
“……小桀,回家一趟吧。”简震林说的很稀松。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的让我回家。
“不了,我有安排。”
“小桀,当年是爸爸做的过分了点,是爸爸对不……”
厌烦的阻止他的下文,生平最讨厌的莫过于这类戏码,干脆的问出心中之想,“她同意你的意见吗?比如,我回去。”
一声叹息,来自地球的另一半,“……回来住几天吧。”
望着窗外冰冷的冬日瑟景,良久良久,我淡淡开口,“好……我会回去。”
其实简安桀这三个字的“前事”很简单,十九岁的时候父亲偷情,然后在无限制的争吵和撕打中母亲终于崩溃去了上海老家,两个礼拜后父亲带回一个美丽的女人,在此期间,完全没有我的参与,直到那次,我将所谓的后妈从二楼楼梯推下,而跟我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妹妹亦或弟弟也因此胎死腹中。我承认自己恶毒,当然,我也因此受到了惩罚,和那个女人一起进入简家的美丽侄子抽了我一巴掌,这是我第一次被人打巴掌,只觉得很疼很疼。而最后,简震林丢给了我一张卡,去了法国,六年。
三天后,开始心平气和的随意收拾行李,估计一个礼拜就会回来所以只简单的放了几套衣服进去。
给莫家珍拨了电话告之归期,出于每次莫家珍在MSN上催我回国而我都会断然拒绝的原由,这次的主动请缨让她异常激动。
飞机抵达机场时是下午三点,对着大厅里的壁钟调整好北京时间。
天很冷,比起此时正笼罩在圣诞夜大雪中的法国还要冷。
刚入境,就看见候机室里那张夸张的完全不想上去认领的寻人牌子,正想着还是干脆自己打车回去算了,刹那家珍已经飞快地向我冲过来,“简安桀!”
费了好大的力才把自己把持住不被撞倒,“好久不见,家珍。”
“是好久了哼。”一耳了然的讽刺声。
不着痕迹的将她拉开,淡笑道,“挺想你的,真的。”
听我这么说家珍的气焰也灭了下去,“就知道用这招,小人。”
“管用就成。”将行李递给家珍,跟着走着。
“你这人啊,一出去就是六年,中途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们的。”
“坐飞机很累,更何况在网上几乎天天都能看到你不是吗。对了,要结婚了?”
“恩,打算定下来了,下半年就结婚。到时你可一定得参加。”
“一定,先恭喜了,裴凯那人挺不错的。”
“什么不错,女人到了一定年龄是不想嫁都得嫁的。”莫家珍顿顿,“还回法国吗?”
“自然。”不甚起劲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