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将杯子放下,开口道:“父皇,既然雉奴不喜欢,何不就另择一良女,至于王家那边,反正没有举行过成亲仪式,算了也就算了,这一档子事,就朝中之人知道个大概,不见的会生出什么影响来,况且,要是论对错的话,也该怪王家失礼在先。”
“他王仁佑要是舍不得女儿,要是觉得自个女儿年纪小,还不适宜成亲,那当初,他王家就不该应下这门亲事,三书:聘书、礼书、迎书,他们全都接了,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前五礼都办完了,就剩最后一个亲迎了,这时候说起礼法来了。”
“依孩儿看,这太原王氏,自衬名士高门,实在有些太过狂妄放肆了。”
“自王硅病逝之后,朝中就已无王家之人,凭借着祖辈留下的所谓五姓七望的名头,他们就已经如此张狂。”
“他日……”
说着,紧看向李世民,神态严肃道:“他日待雉奴登基,那王氏女母仪天下,若再诞下一子,这以后太原王氏必定鸡犬升天,到时候,这些人又该会是何等的不羁,望父皇三思。”
李世民暗自叹口气,让李治与世家联姻,这里头的好处坏处,不用李承乾多说什么,李世民心里头清楚的很。
可他现在也没办法,哪怕知道这门婚事是弊大于利,他还是得蒙头走下去,因为这婚事,是他主动跟王家提的,就连王氏女过了及笄之后,再来长安跟李治完亲,也是他提出来的。
这事,说起来有些复杂,李渊有一个一母同袍的亲妹妹,也就是李世民的姑姑,其名同安公主,她嫁给了太原王氏的家主王裕,这王裕就是李治他老丈人王仁佑的叔叔,有这么一层关系在,王家和李家,也算得上是亲家,李治和王氏女的亲事,就是这位同安公主给搭的线。
当年,李治还是晋王的时候,李世民准备给他挑个王妃,就在那个时候,这同安公主好巧不巧的回长安省亲来了,她听说了之后,就主动找上门来,想要撮合李治跟王氏女。
刚开始,李世民是不愿意的,他从登基那一天开始,就在琢磨着怎么打击山东世家,经过十几年不懈努力,朝廷重臣之中,出自山东五姓七望的人,要么如王硅、崔民干一样,被他给熬死了,要么就如范家、卢家一样,被他用手段给贬逐出了中央,虽说各部之中还有一些五姓七望出身的小官,但起码要害位置是干净了一些,至于那些个小官,也无甚要紧,想留着就留着,不想留着,随时可清理掉,可以说,李世民已经看到了剪除山东世族对于政治影响的曙光,他是从来没想过直接干掉世族的,因为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或者说,起码在他这一朝,是不可能做到的。
他只能先不断的削弱世家,为后世子孙铺路,所以,李世民不愿意他的嫡亲骨肉,和世族有什么牵连,这也是李承乾、李泰,都以小官之家为妻的缘故。
所以,和王家联姻一事,本来是绝对不可能成的,但偏偏在那个时候,高昌国国王麴文泰联合西突厥可汗乙毗咄陆,一同举兵叛唐,大唐和西域各国的联系被阻拦,就连丝绸之路也被切断了,一时间,西部边陲战云密布。
李世民做好了打大战的准备,有句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仗一打起来,那钱和粮可就要哗哗的往外流,所以,在动手之前,得将钱粮给备足了,而大唐赋税的主要来源地,就是洛阳以东的中原地区,过了洛阳,那可就是世家盘踞之地了,平常总是说五姓七望,其实,这只是个笼统的叫法,五姓七望只是山东世族的冰山一角,整个山东世族集团,有大世族四十四家,中小世族一百一十二家,五姓七望只不过是他们的代言人。
当时,李世民对山东世族的打压,已经持续了十几年,那些个山东士阀对于他,心里头也是有怨气的,为了安抚他们,李世民只好在这婚事上做文章,结果没想到,他松口答应了,王家那边却是又不乐意了,这些个山东高贵,打心眼里瞧不上李氏皇族,王家以王氏女尚处幼龄为由,不愿意招李治当女婿,没办法,李世民只好提出,先将名分给定下,等到王氏女及笄了,再来长安完婚,如此,这才逼的王家没理由拒绝,只得答应下来。
李治和王氏女的婚事,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定下来了。
而后,李世民派遣侯君集,先带着几千人西进去探探高昌和西突厥的水,结果万万没想到,就是这几千人,直接吓死了高昌国王麴文泰,吓跑了西突厥可汗乙毗咄陆。
西部边界又平静了下来,和西域各国的联络恢复了,丝绸商路也都重新通了,李世民准备的大军没用上,李治和王氏女算是白白联姻了。
这个时候,李世民自是不可能再反悔了,总不能出了事的时候,上赶子的求亲,等到没事了,又翻脸不认账,这么干太没品了,会将皇帝的脸面给丢尽的。
所以李世民就捏着鼻子认了,他琢磨着,李治一辈子也就是个闲散王爷,当了世家的姑爷,倒也不至于对打击世家的大业造成多大的影响,李世民这么安慰着自己,正当他好受一些的时候,哐当,平地一声惊雷,李承乾居然谋反了,太子的帽子最后戴到了李治的头上,这让李世民始料未及,但他又无可奈何,只能接受这一点。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包含了许多不得已。
李世民摇摇头:“这事就不要再说了,不管如何,木已成舟,天家要有天家的体面。”
李承乾有些诧异。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李世民竟然还不改主意,难道李治和王家的这桩姻亲,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典故吗?
见的好大哥眼睛转来转去,像是在思索什么,李治一时有些纳闷。
他为什么要帮自己说话?
这个问题,李九郎只是思考了小小一会,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父皇。”
李治突的开口:“儿臣刚才只是随口说说,您别多想,也别忧心,儿臣愿纳那王氏女为妻。”
见的他一脸认真之色,李世民愣了一下,而后笑笑,转对向张阿难道:“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