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神微微一礼:“活人的恩怨不敢叨扰先生,那亡魂的恩怨呢?先生管是不管?莫非直到人死,先生才愿出手?”
鹤酒卿神情不变,语气温和,轻轻一笑:“什么样才算管了?在下难道不是已经报了信,指了路,莫非还要亲手将歹人绑了,再替你们杀了?又或者,等你们杀了人,在下再杀一遍魂灵?若是这亡魂无亲无故,在下管到这一步也无妨。否则,这红尘事,还是红尘了吧。”
鹤酒卿话音一落,起身向这廊亭外走去。
“先生留步!”鸦九爷急急道,“快,拦住他!”
在一众急促挽留的声音里,鹤酒卿不紧不慢伸出左手,并指向前,口中无声翕动。
只见天外似有一朵云俯冲而来,发出一道清唳的鸣叫——原来是一只通体洁白的仙鹤。
鹤酒卿脚下轻功一跃,转瞬便被这仙鹤带着穿云而去。
鸦九爷懊恼的一拳砸向掌心:“唉!”
旁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焦急懊恼,唯独茯神明白,但事已至此,却也只能这样罢了。
茯神走到鸦九爷身边,附耳低语:“九爷不急,顾相知还在落花谷,这个人一定会回去的。”
鸦九爷凝重压抑的神情微松,疑虑地看向她。
茯神微笑:“我若是他,我也会回去。九爷觉得呢?”
鸦九爷若有所思,慢慢深深地点了点头。
……
信雕飞得快且高,又是穿山越岭走直线,一般人的确难以追上。
茯神想了个法子,在信雕的腿上系上红绳,将它的颜色涂红,由烈焰庄轻功最好的人拉着跟上。
其余人跟着那团红羽,绕着路追上。
每隔一段时间停下来汇合,由鸦九爷召回信雕,重新矫正方向和路线。
就这样,天黑以后,他们还是在山里绕了好一圈路。眼看着信雕飞过高陵就不断盘旋不动,可是他们就是找不到过去那里的路。
临近子夜,一群人在山里来来回回绕路,忽然有人脚下一绊,从一处斜坡滚下去。
其余人纷纷去抓,茂密的林叶拨开,却见一片影影绰绰的光。
滚下去的人站起来,看到身旁的巨石上,隐隐约约写着:落花谷。
他转过身,望到一只惨白的灯笼,又一只,还有一只……
抬眼远望,无数在山风里摇摆,若明若灭的纸灯笼,一路延伸到远处黑暗里去。
隐隐约约听到,不知是风穿过灯笼的声音,还是亡魂悲哭的哀鸣。
“烈焰庄鸦九,前来拜访!烈焰庄鸦九,前来拜访!还有没有人?我的外孙燕双飞,外公来了!我苦命的女儿,爹爹终于来看你了!!你们应我一声……”
声音随着山风,回音,失真地传到谷里。
……
鸦九爷来之前,黄昏的时候,整个山谷都已经成了一座灵堂。
无数的纸人,棺材,布满山谷。
到处都是白幡,还有披麻戴孝的人。
天一黑,点上长明灯,如同人世间的枉死城。
唯有林幽篁还穿着艳丽的红衣,顾矜霄去的时候,他正一个一个耐心地点着长明灯。
“天黑的时候,满谷都是黑的,只有这些灯亮着,给来的人指路。”林幽篁清凌淡漠的声音,饶有兴致地说,“今夜应该没有星光,这鬼火满谷的地方,就像传说中只有死人会去的枉死城。”
他愉快地笑起来:“只有死人,才会走进来。走进来的,自然就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