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矜霄和钟磬跟随柳树童子的指引,走入这座唐风庭院。
穿过漫长雅致的廊道,在三楼的露台上,见到了正在欣赏长安夕照的鹤酒卿和顾莫问。
顾矜霄站住脚步,眉宇沉静不动,一眨不眨地看着。
漫天轻盈的柳絮,如飞花落雪,无声无息。
庭院池塘旁生着一株庞大的蓝楹花树,依稀与白帝城最高处,玉龙衔月宫后隐匿的庭院那株蓝楹花相似。
隔着飘絮风雪,穿着雪色鹤氅的人揽着淡青衣衫的人,静静依偎靠着,仿佛风雪白头。
夕照余晖被水面折射,金色璀璨的碎波投影露台木的地板上,留下琥珀色的浮光。
鹤酒卿清冽温柔的声音,从来都很好听,缓缓道来,有着同浮光一样的薄暖:“你什么时候醒?太白云海明年再去看吧。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在江南千岛湖。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今夏,我们先去江南吧。”
钟磬站在顾相知身边,远远瞥了眼那相依的两个身影,随意移开去环顾周遭景色。
他声音清冷淡漠,漫不经心说道:“素以为鹤仙人仙风道骨高高在上,不染红尘七情六欲,没想到说起情话来也挺那么回事啊。”
他摇摇头,凉薄散漫,懒洋洋地说:“傻不傻的,千岛湖……这醒来梦里分不清的,可能真的病的不清。”
顾矜霄侧首看他,眉宇清冷沉静,没有什么温度。
钟磬缓缓眨眼,潋滟眼波半点心虚也无,脉脉多情,无辜澄澈极了,便似邪气侵人:“他身旁那人就是极道魔尊顾莫问?我记得你哥哥跟你不一样,好像跟我是一国的,不是什么好人啊。”
顾相知只静静看着他,眸光清冷空灵,似冰冷却无明显恼怒,似无视却专注并无矜傲。说不上是什么意思,只是被这么看着,就让他更神魂颠倒几分。
神魂颠倒的魔魅,按捺下想对心上人做点什么调戏欺负一下的兴奋冲动,缓慢眨眼,无辜道:“鹤酒卿说他道心不稳,一点也不意外。他若当真心如琉璃不染纤尘,怎么放着你不喜欢,偏偏喜欢你哥哥?”
顾相知眉眼波澜不起,无动于衷,无喜无悲,从他脸上移开,就要走。
钟磬没忍住,下意识拉住那只莹润纤薄的手。
明明觊觎已久,真握住了自己反倒先一怔,心头猛地狂跳不止。
顾矜霄回头,先看他紧抓不放的手,再抬眼看他。
脸颊和耳际染上霞色的魔魅,无措胡乱说:“你别生气,我设了屏障,他听不到我们说他坏话。”
哪来的我们,明明就只有他自己。
顾矜霄声音轻轻淡淡:“放开。”
钟磬痴痴地凝视着那双无情无心的眼睛,清冷声音温柔到温顺,鬼迷心窍说着不过脑的话,却诱哄似得,邪气胜过多情:“我,我不喜欢你看他的眼神,心里嫉妒。你别喜欢他了,喜欢我吧!”
那声音诱惑,如同红尘色相于五蕴执念里织就的华美绮罗,寸寸侵蚀萦软人的意志神智。
“既然来了,怎么站在那里不进来。莫不是因为在下失礼,未能远迎?”
顾相知没有答,说话的是露台上,被魔魅念了一长串坏话的主人。
清冽如酒薄暖清长的声音,让这边僵持的两人同时抬眸看去。
顾矜霄再回头淡淡一眼,钟磬不由顺从松开了手。
脑内烧灼一样的神智慢慢复原,才醒悟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钟磬一手覆在额头,宿醉昏头般摇了摇头,才落后两步跟上去。
“鹤师兄等了很久吗?”
“无妨,长安五月夕照很美,就觉时间过得很快了。”
鹤酒卿只是微微侧转身朝向他们,并没有按照礼节起身相迎。
他怀里揽着的那人,似是半分也不愿放开。
眉眼蒙着白纱的鹤酒卿,一手与怀里的人十指相扣,一手揽着对方的肩,两只交叠的手指上,两只一模一样的端月玦抵在一起,如同天上月与水中月相合。
顾矜霄的视线,顺着鹤酒卿的脸,到两人交握的手,最后落到闭目不语如同出神入定的顾莫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