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冰雪寒意入骨,叫人无法呼吸无法睁眼看见。
雪窟深渊深不见底,仿佛一望无际的绝迹,任何接近这里的活物都是它们妄图吞没的食物。
勉强攀附在这雪窟边缘的顾矜霄,受着不断来自深渊的吸引,仿佛一片树叶被自上而下的风雪不断席卷。
风雪把雪窟边缘打磨得光滑冷硬,手指几乎无法借到丝毫的力量。
最糟糕的是,无论是武学轻功还是方术,此刻全都不起作用,他能依靠的只剩下手下那一点接触的森冷。
顾矜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竭尽全力小心翼翼的往上爬。
白发神秘的男人并没有再给他任何攻击,除了方才那轻轻一推之外,他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垂眸看着顾矜霄。
好像一个不可战胜的可怕的神明。
然而,即便顾矜霄一个字也不说,全心全力小心地与深渊的引力对抗,那个人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
“我当然知道,毕竟,我是百年之后的你。我们是一个人。”
未来的顾矜霄平静专注地凝视着他的执著,轻轻地说:“没用的。别忘了,你现在所有的一切努力,过去的我都曾做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知道你将会做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别白费力气了。那都没有用,无论你想做什么,最终都失败了。”
“否则,怎么会有我站在这里看着你?”
“不止这一次你失败了,未来上百年里,你都不会成功。并且,再也没有机会重新开始。我尝试过了所有的法子,直到前方无路可走。所以,现在我回来这里找你。”
“只剩一条绝对可以达成所愿的路了,那就是你放弃这次注定来不及,注定会失败的机会,借助我的力量回到一切未开始的时候,现在的你完全有能力阻止那件事发生。”
“只要你不去做那场祭祀,贺九就不会死,以他的心性资质,百年之内定然能飞升。他们还可以再一次相遇,以另一种不那么惨烈的邂逅。”
“过去的顾矜霄,你不是也在不断缅怀挽留他吗?只要你愿意放弃,我们当中至少有一个人可以达成所愿。只要你和我,做一点牺牲就好。”
顾矜霄一点一点沿着光滑的冰雪边缘爬上来,那种无法分神丝毫,仿佛下一瞬就掉下去的危险状态,终于勉强脱离。
“不可能,”只有三米了,苍白的手指被冰雪刺红,一点一点挪动,“那不是我的贺九。”
他全神贯注,无法说出更多的话,但是那个人一定会明白的,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未来的他。
未曾到达九幽荒原与顾矜霄相遇的贺九,自然是很好很好的。
未曾当做祭品在九幽荒原行黄泉之祀的顾矜霄,他当然也很怀念。
如果能有机会让贺九不遭遇那一切,他一定会努力去做的。
可是,没有可是了。
已经发生了。他们已经相遇,贺九已经释放他,因为背负本该他承担的罪责,死在他自己的剑下。
因为这场相遇和拯救,致使他一直以来坚定的道意不稳,分裂出鹤酒卿和钟磬。
回到过去,制造一个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贺九固然完美,可是这个已经经历过一切,默默无声长眠在这三百年里的贺九,因这执念而生的鹤酒卿和钟磬,他们要怎么办?
他不能就这么把他们抹杀掉,当做一切都不曾存在过,任由他们彻底被埋在九幽荒原的白骨黄沙之下。
这会是又一次牺牲,一场比三百年前的兵解封印更彻底更长久更残酷的牺牲。不同的是,这一次举起屠刀的是顾矜霄自己。
只是为了成全某个时空里,一对未经世事的顾矜霄和贺九的完美无暇。
“我不答应。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真的是我吗?未来发生了什么,让你变的这样?”
风雪和入骨的寒意,让他的声音犹如风雪中的落叶。
白发玄衣的男人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试图再一次将他推下去,但那俊美寂静的眉目,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造成极大的危险不安。
那不可抗拒的危险强势背后,有一种漫不见底的寂寞和习惯了这寂寞的安静。
“别动。”那人尾音极轻的声音,轻轻淡淡地说。
顾矜霄便真的不动了,在只差一米就能彻底脱离深渊之口的时候。
因为他知道,那声轻轻的不动后面代表什么,那绝对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无用词语。
“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