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明煦痛得昏迷过去,他趴伏在桌上,胳膊脱力间,扫掉了沾满番茄牛腩汁液的餐盘,瓷盘碎片溅落一地。
才睡着不久的52号瞬间炸毛,但食物残余的香气也零散飘落屋中,它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刚要去舔舔小窝旁边的一角残渣,就被两脚兽吸引了注意力
它还从没见过两脚兽这样。
52号跛着后腿,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食物,它一路咪呜,拱到时明煦的脚边,探着脑袋,蹭了蹭对方垂落下来的指尖。
意思是,猫猫很担心你。
比52号还要担心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时岑。
在时明煦昏迷的瞬息,那些疼痛都消失不见,但更加沉重的忧虑立刻占据了时岑的整个心脏——又是、又是如此,每当他以为两人间的联系不断增强、变得可控时,现实总会给他当头一棒。
时岑无力地倚在墙上,伸手擦去冷汗的同时,自嘲地“哈”了一声。
他同对方之间,是如此契合,仿佛心脏相连、永远不会分离可就连最简单的触碰也做不到,隔开他们的,是维度的鸿沟,代表两个原本永不相交的世界。
此刻就连最基础的担忧,都无法传递给对方。
真的会有成功相见的那一天吗?
时岑沉默良久,在被无力包裹之中,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替时明煦思索刚刚捕捉到的碎片。
那个男孩,他的神经反应速度慢于常人,而安德烈的劣等畸变所引发的,正是智力衰退——声音的主人大概率就是安德烈。
而关于那片雨林,时岑更是觉得熟悉。
它繁茂、浓密。环境虽然始终很潮湿,却没有产生水汽吸热散热所致的空气流动,叶尖蓄满静止的晨露,这样的地
方,几乎可以确定是陷落地。
陷落地没有风声,它最显著的奇怪特征,就是一丝风都没有。
顺着这个思路推测下去——安德烈在五十年前,被那只巨型白鸟带走后,大概率曾经被带去陷落地。
而出于某种原因,他又以另一种不能为人所知的身份,短暂地回到乐园内城,同时明煦结识,并且渴望再度回到陷落地中去。
为什么?
陷落地178号,正是从位于陷落地外围的A-159号城市遗址带回,祂如此在意安德烈的遗骸,这二者之间,又曾经发生过怎样的纠葛?
信息量太少了,时岑无法找出这些行为间的逻辑性,但,电光石火之间,他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难以忽视的直觉。
——时明煦的失忆,真的只是一场178号出逃所致的意外事故吗?
可惜,时岑无从查证。彻夜未眠的不安等待中,他也始终没能再同时明煦的意识重新链接。
不得已,在外城建筑被晨曦镀上浅薄金光时,时岑只能先同季文柏的调查团二队一起,在直升机的喧响中,赶赴南方雨林。
飞行速度很快,从机舱向下望去时,乐园的一切都变得遥远。黑暗像潮汐一样褪去,苏醒的居民穿梭于街巷,连带杂乱的建筑群一起,逐渐看不清晰。
但天穹浩渺,雨林广阔,山脉匍匐于脚下,森林落木腐朽的气息隐约可闻。
在临近降落时,一路沉默的季文柏扭头,看向时岑。
“时岑,抱歉,我必须主动”
“我知道你过意不去,”时岑终于收回视线,掐断了对方的自责,“季队,178号当着咱俩的面逃走,你觉得失职——当时情势所迫,错不在你我。”
季文柏一愣,终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时岑你是个适合交朋友的人。”
接着,他伸手,同时明煦碰了碰拳。
两人相视一笑。
直升机很快停泊于林间空地,就在成功落地后,树影间交错纠缠的蛇身已经清晰可见——这里遍布爬行生物,蛇类从沼泽与腐烂落叶间滑过来,吐着长信。
“这儿现在到处都是蛇。”季文柏将防护衣递给时岑,“虽然大部分是无毒或微毒类型,调查团也带着多种抗毒血清,还是得当心。”
时岑嗯了一声,在套好防护服后跳出机舱——直升机落地时带起的旋风显然很有效,这个大家伙颇具震慑力,在清扫出一小片还算安全的领域。
在白茫茫的天地里,不知何时踉跄着出现一个男孩——时明煦注意到,他浑身覆盖的霜雪已经散尽,那张诺迪克人长相的面庞依旧显得僵硬。
“队长,”侍者凑到跟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问,“你的灵魂怎么同你的身体不大一样?你知道吗——你现在看起来,很好欺负哦!”
灵魂,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