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极正常的,齐四从小混迹街头,又练了那么多年多武,保护着手下的一堆无家可归的流浪乞儿不受欺负,这些年不知道弄死了多少同龄的,或者是大不少的流浪汉,小流氓。真要说起来,那两个壮汉也就是看着凶厉一些,在杀人夺命这方面,还真不见得有齐四这小子经验丰富,那是正经的老江湖。
王言笑呵呵的看着两个压抑的怒气,想要动手的壮汉,回头看着领路的年轻人:“几个意思?”
那年轻人陪着笑脸:“王先生,楼上只有叔公还有其他的两位帮中宿老,还有几个伺候的兄弟,再没有别人。保险起见,这位小兄弟还是在楼下呆着吧,您放心,知道他跟在您身边是享了八辈子的福,不会亏待他的。已经交代了厨房,一会儿给这小兄弟单独做一桌。”
“做我的主?”王言笑呵呵的看着那个连称‘不敢’陪着笑的年轻人:“你算什么东西?阿四,一人赏一个嘴巴。”
齐四应了一声,二话不说,抡开了膀子,啪啪两声,两个大嘴巴子甩到了那两个咬牙切齿却不敢丝毫动作的壮汉脸上,而后上前两步走到王言身前,看着脸色难看的斯文年轻人,呲着小白牙,卯足了劲的一个大嘴巴抽上去。
那个年轻人的眼镜飞起来落到地上,嘴角溢出鲜血,从嘴角到耳根子通红一片。他没有别的反应,低头从地上快速的捡起眼镜戴好,拇指擦了一下嘴角,看着上面的鲜血,对着齐四露出温和的微笑,随即看向王言:“对不起,王先生,是我孟浪了,您请!”
齐四撇了撇嘴,甩着发麻的手掌,为没能够把这小白脸的牙抽出来而感到可惜,他就看不上这样装像的。妈的,都当流氓了,装什么斯文人,一副洋鬼子的做派,叫人恶心,他一把将其推到了一边。
王言看了眼那个年轻人,又扫了一楼中眼神各异,却是安静非常的那些流氓,转身当先踩着楼梯上楼:“把给他准备的菜送上来。”
那斯文年轻人应声,长出一口气,没有上楼,而是去找店老板交代。心中当然忍不住的咒骂王言,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差距太大,没他说话的份……
上得楼来,王言一眼就看在最中央的,距离窗户有些距离的地方,放着一张圆桌,其他的桌子都被挪开了,专门空出了一片区域。桌边坐着三个老头,左右两边的都是杂鱼,只说中间一人。
那是一个有些消瘦,因为上了年纪,皮肤松弛,皱纹横生,脸上还有几点老人斑,寸许的头发已然全白。眉毛疏澹,颧骨高凸,阔嘴鹰钩鼻,配上一双三角眼,即便已是要死的年岁,看着却仍旧不是慈眉善目,反而让人觉得阴狠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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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阴狠的老小子,正是执青帮牛耳,出人又出钱的投靠日本人,在上海滩威风无比,鼎鼎大名的张小林。黄金荣老了,退隐江湖安享晚年,杜镛因为跟国民党合作,甚至还参与成立了忠义救国军的关系,跑路到了港岛。作为鼎鼎大名的上海滩三大亨,三去其二,张小林这个原本排位最末的,可不是就上位了么。
摆了摆手,让齐四自己找地方呆着,王言哈哈笑着拱手近前:“张叔公,捕房事务繁忙,晚辈来的晚了些,让您老久等了。”
张小林貌似亲切的笑着:“我知道你辛苦,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能者多劳嘛,不像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快入土的人了,倒是清闲的很,早晚都不妨事。坐下,坐下说。”
虽然他看着凶狠,但岁月确实是好东西,因为它掩盖了太多。张小林今年六十一了,那因为岁月而来的一脸老褶子,配上温和的笑,让他的三角眼看起来顺眼许多,整个人倒也显的没那么具有攻击性。
王言点了点头,在张小林对面坐下,由着边上伺候的小流氓帮着倒茶水,他喝了口茶说道:“张叔公今天好大的阵仗啊,您老是不知道,车停外面的时候,我还想着要不要跑路呢。这么多人,我这手下只有那个半大小子,这心里虚的厉害啊。”
“哎,年轻一辈中,数你王言的胆子最大,以前在外面跑的时候,不是见过更大的场面?这点儿阵仗算什么?”
“您也说了,那是从前。现在整个上海滩,都知道我王某人最是贪生怕死。没办法,以前凭着一把菜刀就敢跟人玩命,那是一无所有。现在有权有钱,就不敢死了。”
张小林一声长叹,认同的点头,顺着王言的话往下说:“是啊,这人就是越老越不中用,越怕死。你也别多心,我叫这么多人过来,不是给你来什么下马威的把戏,我是要防着别人的刺杀啊。你也知道,现在国名党跟红党,那是恨我不死啊,之前军统更是已经刺杀了一次,还是小心些的好,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年呢。还是你潇洒,做着法租界的探长,跟两党做着老大的买卖,还不得罪日本人,身边就带这么一个半大小子,哪里都敢去,我不如你啊。”
“张叔公抬举晚辈了,我这是小打小闹,比不得您老风光。您曾经那是跟蒋中正称兄道弟的人物,上海滩谁不知道您的威风。又得了日本人的信重,委以重任,现在的上海滩,您张叔公是这个。”
说话间,王言竖起了大拇指,他继续笑眯眯的说道:“您老消息灵通,就别笑话晚辈了。这不是才得罪了日本人嘛,惹了一身骚,搞的很狼狈啊。”
张小林笑呵呵的点头,他当然已经清楚事情的经过以及结果,要不然今天晚上主动约王言这么个小辈干什么?
“你呀,就是小心谨慎惯了,小题大做,这不是就出事了?”
“张叔公,我说实话,就是没有今天的事,过一阵子我也要找个由头弄死他的,要不然我怎么掌实权?说话不算数的探长,不是探长,那是笑话。这个道理,您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比任何人都明白。”
听到话题已经引到了这个上面,张小林摇头一笑,是在嘲笑王言终究是年轻人,城府还是差点儿意思。他带来两个心腹的手下作陪,为的不就是这个么。要是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讲,就是应该跟他应付着,直到吃过了饭,喝过了酒,互相消耗着耐心,直到谁忍不住了先开口,这是拔了头筹,没谈事儿呢,已经先赢了一手。
他说道:“既然说到了这件事……我听说,你把高云昌全家都抓了?”
王言当然清楚张小林的意思,他只不过是不愿意跟这老东西磨叽太多,要真在这博弈,没两三个小时结束不了,正经话没几句,屁话倒是一堆。有那功夫,就算他现在决定要低调,不打算去舞厅找姑娘快活,回到家里舒舒服服的看看书,写写字,也是极好的。
“是,高云昌不是我手下那个队长的拜的老头子么,他用高云昌威胁我。您也应该知道,我这人做事,最喜欢斩草除根,为了避免以后有麻烦,我就只好先下手为强了。不好意思了张叔公,知道他是您的人,一向都是非常支持你,动手之前没跟您打个招呼,主要是时间紧急,来不及跟您说,是晚辈的不对,望您理解。”
“理解,换我是你,我也会跟你一样的选择。”
张小林连连点头,他理解个屁,不过是现在人在王言的手里,生死全由王言掌控,他不理解也不行。其实他现在感觉,他还挺悲哀的。因为日本人没来的时候,青帮有他们三大亨主事的时候,是非常有威势的,那是真的纵横黑白两道,手眼通天。那个时候,王言虽然也挺牛了,已经开始给法国人赚钱,很有些份量了,对他来说,也就只是勉强入眼罢了,不是同等对话的。
但现在日本人来了,他也投靠了日本人,反倒要迁就王言。虽然王言一口一个‘叔公’、‘您、您老’的招呼,可那翘着二郎腿,身体靠在椅背上的放松样子,说明了王言就没把他当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