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眼底燃着妒恨的火苗,因为夫君宠妾灭妻,她便执意上山削发为尼。
当她跪在佛堂前祷告,口中念念有词,思绪却一刻不离她的丈夫,与他丈夫的爱妾。
心意不诚,佛祖不留。
后来她的夫君来了,甜言蜜语将她哄了回去。
出山门之际,两人冰释前嫌,看似已经恢复得如胶似漆。
觉慧师太摇头叹息,什么也没说。
过后两年,那女子又来佛前,祈愿她丈夫的爱妾腹中胎儿为女。
心愿不诚,佛祖不允。
女子大闹庵堂,推搡间失手将庵中一名年轻的女尼腹部刺伤,佛光普照之地,那日染了血光。
女子锒铛入狱,没过几日,她的夫君,将爱妾抬作了正妻。
从此,觉慧师太便想封闭山门,再不开放给香客,山中清寂了这许多年。
如今的觉慧师太,自知已到晚年,山中人烟稀少,比丘尼也走的走、散的散,她却没能找到一个能传承衣钵之人。
或许潞州百世太平、风调雨顺,红尘中人,并未感觉到苦难,因此就不需来佛门避世。
沈栖鸢是这几年,第一个叩响山门的女人。
觉慧师太看到了这个女子身上的万念俱灰。
她只身一人,持一根登山杖,徒步来到这里,所凭借的,几乎仅仅只是最后一个信念。
虽然觉慧师太看不出那个信念是什么,但她相信沈栖鸢绝不是一时意气。
叹了声,觉慧师太无奈同意:“女施主心意已决,那么,好吧。贫尼这就为你剃度,有朝一日女施主反悔,也可自行下山,静慈庵绝不阻拦。”
沈栖鸢的乌发落满衣肩,更衬其形容消瘦,色如皎月。
她将脸颊垂落,默默等候。
觉慧师太上前,右手手操剃刀,左手稳准地扶住了沈栖鸢的下颌骨面,第一刀,就要沿着沈栖鸢光洁嫩滑的额头,刮向密集丛生的发根。
乌发迤逦,蜿蜒而下。
剃刀的刀刃贴着肌肤,那股寒凉之意,砭着人的骨头,沈栖鸢肌肤战栗,仿佛就连骨头缝里都冒出了一阵阵寒意。
就在第一根纤细长发,被锋利的剃刀即将割断之际,庵堂外,忽传来一道响亮的制止声。
“且慢!”
声音无比熟悉,沈栖鸢险些回头。
剃刀顿在了半空中,觉慧师太停止了剃度。
只见几名比丘尼遮遮拦拦地簇拥着一名少年走来,少年身穿古铜绿蟒纹圆领袍,高束长发,腰缠嵌牡丹白玉鞶带,足蹬海水江崖纹墨青长靴,双眉攒峰,双眼如电。
清贵矫矫,身如鹤立,觑之不凡。
年轻的比丘尼小声道:“师太,他执意往里闯,我们拦不住。”
觉慧师太并不曾怪责,如此人物,万军从中亦能来去自如,不是区区庵堂能阻。
“静慈庵也谢绝香客,不知施主前来静慈庵所为何事。”
师太面露微笑,不知为何,时彧看出她苍老垂落的嘴角,隐隐露出一丝松释的情态。
按下那股怪异的感觉,少年径直大步来到沈栖鸢身旁,一指她:“沈氏是我家中之人,我是她的家主。依我朝律例,没有我的准允,她恐怕是不能出家的。”
沈栖鸢被他的突然造访惊到,又听他说出这样的话,茫然地挑起了眼帘。
时彧垂下俊容,与她视线相撞。
少年剑眉轻耸,墨润的瞳仁之中泛着光,明晃晃、赤条条,任由打量,目不斜视。
沈栖鸢微愣,就听他沉下嗓音,语气不容拒绝:“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