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安不动声色地说完,忽然一抬头,环顾四周,看见程奎、冈无畏和古月衣都有惊诧的神色,而白毅背对诸人,倒是息衍吟吟浅笑,帐中一时安静下去。
“这不成这不成,”程奎想了半天,挥着大手摇头,“这样满地都是腐尸,我们拿下殇阳关,却也进不去。”
“程将军以为嬴无翳会有这般蠢么?”费安不屑地道,“只要有一批军士中毒,嬴无翳必然急着突围,正是加以截杀的良机!”
“帝国勤王之军,用计如此阴毒,只怕有害陛下的政德。”冈无畏摇头。
“冈老将军,”费安冷笑,“久闻冈老将军十四岁上阵,刀下无数的亡魂。用刀杀人,用毒杀人,有什么区别?陛下为嬴无翳胁迫多年,我们若是真能毒死嬴无翳,陛下高兴还来不及,又哪里会在乎政德这种虚物?”
“可是战士死则死了,何能挖掘尸骨,令亡魂不安?”
“死都死了,说什么亡魂不安?冈老将军不管活人的性命,却去管死人的安稳?”
冈无畏哑口无言。
“在下忽然想起,费将军当年围困五河城的时候,不费一兵一卒,尽歼对手,莫非也是这条妙计?”息衍忽然笑道。
“不错。一个月后,城里遍地都是尸,用了几千斤硫磺和石灰去毒。”
息衍大笑起来:“好。大家各有话说,不过最后还是请白大将军裁决。”
息衍的话音落,白毅缓缓转身,右手虚握拳头稳稳击在案上:“既然由白毅定夺,那么费将军不必再议,尸毒攻城,非军法之道。”
“何谓军法之道?”费安按下了怒气喝问。
“有所不为!”
费安全身忽然一寒。白毅这么说的时候,缓缓抬眼看了他一下。两人目光对接,费安清楚地感到自己锋锐的目光被推了回来。白毅没有杀气也不带威仪,但是那种静静的压力,却令人无从抗拒。这个平静得有些苍老的名将,一抬眼间忽然就变了一般。
诸人静了片刻,白毅道:“既然尚未有良策,那么大家今日先散去吧。离国胁持皇帝不是一日,我们重振帝朝,也不是一日。”
诸国名将也没有多话,分别起身告辞。息衍落在最后,出帐时候稍微停了一步,轻笑一声也不回头:“我若是想得不错,你已经有了破城之策。”
“只在十日之间。”
“好一个白毅,还是当年的傲气,”息衍大笑着出帐而去,古月衣已经约了他去晋北国大营奉茶。
青衣文士掀开侧面的帘子,悄无声息地走进军帐。
“你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么?”
“三千斤狼毒、一千斤乌头、三千斤大戟都已经煮炼完毕,一共得了粗药一千零五十斤。我已经派遣心腹军士五十人出去,只等大将军传令。”
白毅微微点头:“不错,你随时等我命令。还有,你在旁边看了那么久,以为诸国大将如何?”
文士沉吟了片刻:“程奎一介武夫,能够成为风虎骑军大将,都是借了丑虎华烨的光辉,不值一提。冈无畏一代名将,不过锋芒退了,没有杀气,也不足惧。倒是费安不但洞悉局面,而且诡计百出,堪称不择手段,如果与我军为敌,只怕是个强劲的对手。”
白毅淡淡地笑笑:“只对了一半,费安锋芒太露,只怕不是好事。你没有听说长锋易折这句话么?薄刃的刀固然锋利,却最容易豁口。说剩下的两个。”
“晋北古月衣锋芒内敛,有大将之风,不过还需要假以时日。而下唐息将军……”文士犹豫起来。
“直说。”
“属下知道息将军是大将军的旧友,不过息将军……并无名将风骨。”
白毅悄无声息地笑了笑:“不过像个懒散的世家公子,是不是?”
“大将军恕属下无知妄言。”文士躬腰拜了下去。
白毅摇头:“子侯,我知道你精于相人,但是天下总有些人,会在你意料之外。息衍不是凭双眼可相的人,倾世名将四字,他当之无愧。如果有朝一日你独自领兵和息衍对阵,从撤退,不要有一分一毫的犹豫。这个人,你一生也未必能越……也是我最棘手的敌人!”
“敌人?”文士大惊,“息衍难道不是大将军的朋友么?”
白毅沉默良久,悠然长叹一声:“就因为他当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太了解他的性格了。今时今日的息衍,即便不是我的敌人,也再不是我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