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四。
楚卫军的营寨外,细犬孤零零地望向黑暗里,警觉地竖着耳朵。细犬在蛮族被看作肉狗,因为它们不善奔驰撕咬,无法看护羊群。但是楚卫军营里的细犬却不同,它们都有军犬的血统,嗅觉和耳力极其敏锐,一只细犬黑暗里能做到的事情是一个营的斥候也做不到的。
这个时候,夜色就像一张巨大的棉被,掩住了一切。
值守的士兵们围绕在火堆旁烤着手,入秋了,夜里渐渐的有些冷,他们出征很急,身上只有单衣。
“青头今晚上怎么老是看着那边?”什长看了一眼那条狗,“不会是有……”
“大哥放松点,嬴无翳在殇阳关里呢。我们守阵后,他还能绕到阵后来打我们?放我们在这里,不过是个摆设。”一名军士宽慰道。
他们所守卫的是楚卫军的阵后,这里距离前军足有十一里的距离,是辎重营驻扎的所在,放在这里镇守的是马夫和一些老弱军士。嬴无翳不可能袭击这里,殇阳关前已经被封成了铁桶。士兵们也明白,所以松懈得很,远不是前军夜夜枕戈待旦的阵势。
“反正青头有点怪,鬼鬼祟祟的,一直看着那边。”什长嘟哝了一句。
他站起来,大声呵斥那条细犬。
声音被夜风远远地送了出去,平原上没有回声,像是被黑暗吞噬了。那条名叫青头的细犬却没有理睬主人,像条守候猎物的豺狗那样一动不动地向着南方蹲着,只留一个背影。
“死狗还真邪了!”什长有点动怒,“给它点颜色!”
“大哥别跟一条狗急,”一个军士拉住他,“大概是思春了,想母狗。”
“***这东西自己就是条母狗。”什长瞪了瞪眼睛。
军士一愣,笑了:“那就是想公狗,反正总是有个想头。”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一齐笑了起来。什长也大笑起来,心里那点阴影散了,又坐下来靠近火堆搓手:“要是公狗倒是好了,阉了一了百了。”
“杀了炖个锅子才……”刚才那个军士笑着说。
他的笑声忽然刹住了,像是被生生堵死在喉咙里。什长诧异地看向他,现他的脸色忽地大变,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边!那边!”军士颤抖着伸手,指向了什长背后。
所有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战战兢兢去摸自己腰间的刀柄。黑暗里,几个影子蹑着步子轻飘飘而来,完全不出一点声息。就着一点点微光,隐约可以看见它们粗大下垂的尾巴。那是狼,竟是一群狼无声地出现了。这里狼本不多,这么看去却有十几只狼。它们聚集成一队而来,军士们带着佩刀和弓箭,不过对付起来也不容易。
青头却没有出任何警报,它保持静坐的姿势望向南方。
“见鬼了!”什长压低了声音。他是老兵,熟悉军犬,再蠢的军犬也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那些狼却也没有注意相隔不远的人,它们缓步接近那只细犬,而后一只接着一只蹲坐下来,最后排作一排,都呆呆地望向黑暗里。它们的尾巴僵硬地竖着,被后面的篝火照亮。
“这什么意思?这东西还要跟狼一窝了?”一名军士战战兢兢的。他觉得心头一阵恶寒,不知怎么的觉得这诡异的场面里有种让人想要抱头逃窜的危险。
“妈的,别自己吓自己,几头狼而已!”什长骂了一句。他是领头的,这时候不能乱自己的军心。
“几箭了结它们,扒狼皮吃狼肉!算我们走运了!”他从腰间抽出角弓。
“大哥,别伤了青头。”一名军士道。
“看它自己的造化,这条狗今天真***邪乎!”什长恨恨地骂。
他张弓搭箭,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青头把头拧了过来。他的手猛地一抖,因为他觉得青头是在盯着他看,而那双狗眼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而后所有的狼也一齐回过头来,它们的眼睛莹莹地在黑夜里亮,可是看着就像人的眼睛!
楚卫大帐。
息衍喝干了最后一口茶,饶有兴趣地看着白毅。这是白毅的军帐,整个楚卫军团乃至联军都被这座大帐里传出的军令调动,不过此时大帐里空荡荡的,只有白毅和息衍两个人。白毅在烛光下摆弄着什么,息衍手中抛玩着温热的茶杯。
“你在干什么?”息衍问。
“这种秋莲子皮厚,不把尖端磨薄些不便芽。”白毅对他亮出了手里的东西,那是一铜盘莲子。
息衍笑:“你这个法子是从我那里学的,不过你粗手笨脚,要说莳花,这一辈子成就有限。秋莲子未必总要这样磨,你用小刀轻轻划一道,控制深浅,也可以帮它芽。”
“莳花是天份,也看是用不用心。你有十二分的才华,可是只有八分的耐心,出来也只有八分的成就。”白毅也不抬头,“我只有八分的才华,但是我有十二分的耐心,未必就没有你种得好。”
“这是骂我,”息衍也不以为意,还是笑,“你许了离公七日破城,今天已经三天过去了。你最近一不调动军马,二不找诸位将军议事,诸国营寨里对你的冷漠颇有议论,最不满的,怕是程奎了。我想你已经有攻城的方略了吧?”
“不错。”
“既然有方略,何不说出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