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宗把华阳抱回床上,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街上忽然传来二更的敲更声。
鬼使神差的,华阳想到了那位曾阁老。
这些年她是没怎么见过曾阁老了,早些年倒是在宫里碰过面,记忆中的曾阁老是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文臣模样。
但长得老实的人未必胆小,据说公爹还是次辅时,曾阁老经常在朝堂、内阁帮着前首辅与公爹对着干。
可当时曾阁老的底气是前首辅给的,待公爹升上去,曾阁老立即变成了缩头乌龟,连公爹的面都不敢见,告病在家,唯一的心愿就是朝廷快点准了他的请辞,让他告老还乡,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曾阁老这种性情,上辈子他的半夜亡故,与公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当然,公爹肯定不是真的迫害了曾阁老,而是华阳忽然怀疑,会不会是曾阁老太畏惧公爹了,公爹不露面还好,公爹一去探望,反倒加重了曾阁老的病情?
果真如此,曾阁老或许还会多活一段时间,直到公爹再去探望,再被吓破胆子?
想到这种可能,华阳睡不着了。
她不是盼着曾阁老今晚就走,只是为这种无法彻底把握的局势而烦躁,倘若明日公爹又要去探望曾阁老,她该怎么阻拦?
“还没困?”
灯已经熄了,陈敬宗听出她呼吸不像是犯困的样子。
华阳摇摇头,抱住他劲瘦的腰,决定先不想了,明天再随机应变。
陈敬宗正奇怪今晚她怎么不嫌他身上热了,刚要捏捏她的手,华阳突然松开他,抱着被子转了过去。
陈敬宗:……
。
次日陈敬宗出发不久,华阳也醒了,实在是心里装着事,干躺着更难受。
趁着清晨凉快,华阳带着两个丫鬟去逛花园了。
陈廷鉴并不知道长公主儿媳在做什么,他一如既往地早早出发,去内阁当差。
上午他与几个臣子在乾清宫面圣时,守在殿外的一个太监忽然收到一个消息,便挑起帘子,朝里面探探脑袋。
站在元祐帝旁边伺候的曹礼见了,走过来,听完禀报,再往回走。
戚太后问:“何事?”
曹礼面露悲戚:“禀娘娘、皇上,方才曾阁老家里来报,说就在刚刚,曾阁老病逝了。”
元祐帝吃了一惊,昨天还恳求告老的曾老头,这就没了?
戚太后眼皮微跳,看向陈廷鉴。
陈廷鉴与她对了个眼色,这时却不好解释什么,只与其他几位大臣一起,说了些缅怀曾阁老的话。
同在内阁十几年,即便是政敌,也是有些交情在的,陈廷鉴说着说着,眼中竟落下泪来。
那几位大臣见了,一边佩服首辅的厉害,一边也飞快酝酿泪意。
元祐帝哭不出来,重重地叹了口气,也示心情沉重。
戚太后做主,叫曹礼亲自去曾阁老家中传她口谕,赏赐丧仪,给足了曾家体面。
等几位大臣退下,殿中只剩戚太后、元祐帝、陈廷鉴,戚太后才问陈廷鉴:“昨日你见到的曾阁老情况如何,怎么突然就走了?”
早不走晚不走,非要在陈廷鉴探病之后走,消息传出去,那些人又要借此中伤陈廷鉴。
陈廷鉴躬身道:“回娘娘,昨日傍晚,臣确实打算出宫后就去曾府探望,只是臣的孙女婉宜不小心伤了脚踝,疼得大哭不止,臣妻关心则乱,早早派管事来寻臣回府,臣便先回府了,打算今晚再去探望曾阁老,怎又料到因此耽搁,竟没有机会见曾阁老最后一面。”
说完,他遗憾地叹口气。
戚太后却是松了口气,幸好陈家出了这桩事,才帮陈廷鉴躲过了一桩麻烦。
“世事难料,阁老不必自责,对了,婉宜的脚伤如何?”戚太后适当地表达了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