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琼低头,指了指身上的伤疤,咧嘴自嘲,“俺为了大宋的江山,出生入死,满身都是伤疤,几次险些丢了性命。俺,俺连御营的一条狗都不如。官家想要杀人,只管砍了俺的脑袋,只求朝廷能给西军将士一个交代,俺范琼就算死了也值了!”
啪!
种师道怒拍桌案,豁然站起,胡须乱颤,怒到了银发竖起。
“谁敢杀你?杀你岂不是对不起西军将士?范琼啊,你这是来负荆请罪吗?老夫看你是来问罪的!行啊,老夫这里有刀子,你砍了我的头,给你们交代!换军饷,换丝绸衣服,岂不更好!”
种师道冲着杨惟忠道:“你,你去把刀给他!给他!”
杨惟忠吓得慌忙跪倒,“老相公,万万息怒啊!范琼胡言乱语,自寻死路,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用不着顾忌的。”
种师道冷哼一声,指着门口,哂笑道:“外面那么多小祖宗在听着了!他们可不觉得范琼胡言乱语,他们只觉得范琼说到了心缝儿里,朝廷对待他们不公,他们劳苦功高,辛辛苦苦来勤王,竟然没有被奉为上宾,当成祖宗供起来,他们就不高兴了,就要闹腾!抓了御营,扒了衣服,开胃菜罢了,惹急了他们,就杀进开封,学五代的时候,当了反贼!”
“我这把老骨头,挡了他们的路,瞧见没有,他们都来逼着我死呢!”
老种气喘吁吁,跌坐在椅子上,心乱成了一锅粥。
他的这番话,可着实吓到了里里外外的众人,大家伙纷纷跪倒。
杨惟忠更是爬了几步,扶住种师道的大腿。
“老相公,弟兄们心里有怨气,或许是真的。可大家伙怎么可能反叛朝廷啊?多少人几辈子为了大宋朝卖命,疆场上战死的数不胜数,还请老相公明察啊!”
种师道根本懒得听了,他是想着拼着老命,勤王救驾,可很快就发现西军大不如前,连拼命的资格都没有。偏巧这时候御营表现不错,种师道打算配合官家,整顿西军,也算是善始善终,这才有李若水递给赵桓的札子。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消息就泄露出去,就有了范琼的事情……无力,强烈的无力感……开封城里是官家,是种家几代人效忠的天子,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正确的方向。
而城外军营,跪在面前的,不是旧部,就是子侄,还不止一代人的交情,有人的先辈为了种家,命都没了,几代人的恩情,如何能抹掉?
偏偏又是这么个要命的关头,该怎么办?
种师道真觉得活得年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倒不如死了拉倒。
就在这时候,李若水来了,跟随在李若水身后,还有一队御营士兵,他们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相反,全都推着车。
车上有大块大块的马肉,都是用盐处理过的,还有粮食,甚至还有甲胄、兵器、帐篷……各种军需物资,应有尽有。
“老臣叩谢官家恩赏!”种师道胡须颤抖,望着开封方向。一拜再拜。
李若水看着苍老的种师道,心有不忍,却又不能不说。
“老相公,还有诸位将军,这些马肉来自金人,是牟驼岗一战,被斩杀的战马,粮食也是,那些盔甲兵器,也全都是。特意给送过来,一是犒赏大家伙,二也是告诉大家,御营虽然成立时间不长,但着实打过仗,杀过金贼。保护了开封百万生灵,官家以为那些赏赐是应得的。”
李若水说完,也不理会一张张黑脸,直接让御营士兵,推着车,把东西卸在了西军诸将面前。
“对了,那些被抓的士兵呢?”
还能说什么,不一会儿就被带来了,前面的确受了委屈,可后面范琼都请罪了,谁敢怠慢,因此一个个完完整整送过来,只不过遭逢大辱,每个人都不是很自然。
李若水看了他们一眼,“这是你们原来的衣服甲胄?”
士兵们红着脸点头。
李若水沉声道:“既然范将军喜欢,你们穿走了又是怎么回事?还不都脱了!”
士兵们不解,却只能动手。
这时候李若水又一挥手,一队御营奔着范琼就过去了,他本来就玩负荆请罪,上身的衣服没了,御营士兵涌过来,把范琼下面最后的一块布也给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