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雪下了一晚上,终于停了。
洋行门前的卖报童踩着一双浸湿了的破草鞋,腰上夸一篮子,极为麻利地扯出一份报纸,冲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声吆喝着的,他们的脸上黝黑,又带着红彤彤的冻疮。
大马路上的人是寥寥无几的,各家商铺都关门过年,门口堆了几尺的雪也没有人去打理,寒风卷携着枯黄的落叶,随心所欲地飘了一地。
而今日的头条必然是京军总司令傅延庭的死讯,触目惊心的黑色标题,更衬出满街的萧瑟。
傅大帅回到燕京,养病才不到三个月,在昨夜逝世于畅春园的私人医院,大年初一,举国发丧。
惠安几乎是颤抖地把报纸递到了我的手上,我不可置信地望着那黑色加粗的字体,牛奶悬在半空,脑子里一片空白。
听说,傅大帅半年多以前只得了一场小小感冒,并且一直遵照医嘱按时服药,精心搭配饮食。顾璇婷服侍在一侧,竟偷偷地往他每日用药里加微量的试剂,这才导致傅大帅身子愈发衰弱,可又查不出原因,只得好生照顾着,本该很快就痊愈的小病最终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傅绍清解决掉了顾璇婷,傅大帅几个月前身体亦有了好转,不过药已经伤坏了身体,无力回天了,生死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我叹了一口气,京军领导人这一职务终于完成了交接。傅绍清完完全全成为了傅总司令,北方八省的军政都由他彻底掌控。
可我却很同情他,算起来,傅绍清尚未满二十岁,背上的担子却比任何人都要重。在他还没有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解决掉了反动势力,解决掉了西北政权,为京军争取了西北丰富的矿产资源以及整个汉阳兵工厂,他杀过人,开过枪,在他还没有二十岁的时候,就穿上了海陆军最高总司令的军装。
虽然,傅绍清在我面前,总是一个容貌好看,毒舌高傲的少帅形象,但其实,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我并不清楚,而两年后,他就是我的丈夫。
天气寒冷,牛奶稍稍晾在一边就不再热腾了,惠安看出来我心情并不好,便轻声对我说道,“冷了就不要喝了,当心受了凉。”
我摇摇头,将牛奶一饮而尽。
“四小姐,云水村有消息了。”方宁急匆匆地关上门,外头的凉气随着她的话扑打在我的脸上。
我听后,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激动地不能自已,“你快说。”
父亲很忌讳我在他面前提阿爹阿娘的事,因为每一次都直戳他痛处,他悔恨当初的疏忽大意,亦不喜欢我对他们的思念亲热。所以,云水村的事情我总是憋在心里,而祁家上下也只字不提。
我只能通过身边最贴心的两个人去打探消息,或是把我的信偷偷寄出去。我等了两个月,终于有了个结果。
方宁皱着眉头摇摇头,“现在局势又乱了起来,云水村附近的虎头山由一帮土匪盘踞着,经常打劫村民。又有许多人在打着反政府的口号闹起义呢,政府军都派兵镇压了好几次。若是真打起来,云水村夹在中间,怕是危险。”
我的心都揪在一起了,娘的身体一直不大好,也不知道父亲每月有没有按照承诺往家中寄钱,哪怕是有,也很有可能被匪类洗劫了。程诺的性子又冲,真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再笨,哪怕不知道局势到底是如何混乱的,也知道爹娘如今的处境很危险。
风风火火地冲出卧室,不管惠安和方宁在身后一直呼唤我,匆匆下了楼梯,难得看见父亲坐在餐桌上,怡然自得地吃着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