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祁煜也不得不担负起家中唯一男儿的责任,父亲暗中培养他。不能再晚了,他的身体状况日趋下降,如果祁家不能出一个抵抗傅绍清的人,那么一切都完了。所以,傅绍清怎么会喜欢我呢?我终于明白傅绍清的话,我终于晓得了,都是我太蠢了。
可我多想念程诺,他就在沪津,近在咫尺,可我却见不到他。程诺正在陆军军校,如果他知道,一定会接我走的,我不想再待下去了。
我哭了许久,终于哭累了,颓唐起身,我恍惚觉得眼前是一片空白,险些晕了过去。走廊里不知道何时又站了几个京军士兵,这里是祁大帅的府邸,可现在却肆无忌惮地涌入那么多的外人。我摇了摇头,估计一头撞死都难。
回到房间,我一头扎进被褥里,只听见门外的锁芯机械旋转一声,不知道是谁给把门给锁了起来,我这才发现,门窗早就被订得死死的,房间所有的玻璃瓷器,已经各种尖锐摆设,全都被清理彻底。傅绍清当真想得周到,我现在都开始怀疑,祁悦对我坦白,也全是他的意思。
我睡了一觉,梦见我十四岁的生日那天,阿娘亲自为我穿上嫁妆,她为我梳了长长的头发,她说着云水村的吉利话,愿我找个好郎君,幸福快乐一辈子。醒来的时候,我哭湿了半边枕头。
这些天,除了一日三餐送饭,身边连惠安和方宁都被支了去,近日见到的都是生面孔。我很少有时间出房间,偶尔几次,也只能看见祁悦,她是这场婚姻最得利的人,全家上下只有她是自由的,连我这个傅绍清的未婚妻,都处于半软禁状态。
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冷笑,傅绍清美曰其名为遵守燕京婚俗,实质上就是在控制祁家。
二月初六,据说是个黄道吉日,闲庭花落,云卷云舒。
我终于见到了母亲,此时她的眼神更多的是不舍,大概因为我是到底还是她亲生的,现在又要去了燕京,以后很少会再有机会回来了。
她摸了摸我的头,无限感慨,“到了那边,好好生活,有事便给家里通电。”母亲拾起我的手,“从前我对你不好,现在多多少少是后悔的,你永远都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不要怨我就好。”
我没有说话,只是摇头,心中一阵心酸。
母亲又补充道,这下子眼泪顿时逼出,她哽咽,“要照顾好小悦。”
我哑然,祁悦之所以一同前去,父母必定也是做好了傅绍清娶她为二房的打算了,只是他们并不晓得,傅绍清却是将她金屋藏娇,拿我做挡箭牌罢了。祁悦的地位远比姨太太高得多,而我呢,终究像个笑话。
停机坪浩浩汤汤几列人马,父亲一身戎装地站在最前面,两边排开,便是祁家的家眷。
我第一次见祁煜穿着军装,他紧紧抿着唇,眉骨分明,将手负在背后,已有了几分当家作主,继承家业的风范。二姐的大衣被风卷起,隐隐见的纤细腰身套在金瑞祥的旗袍之中,她戴着一顶蔷薇色礼帽,捂着嘴,就怕哭出声来,我见状亦是难过,二姐在这个家里对我最好,我舍不得她。
两架巨大的飞机标识着京军的标志,赫然停立在最中央,沪军只派了少部分人陪我一齐去燕京,我的行李不多,只小小的一个皮箱便装满了在沪津的所有,但祁家四小姐的嫁妆却是不费,一箱又一箱地往飞机上运,中外记者围成一团,要不是还有士兵持枪把持纪律,早就涌了上来。
祁家封锁了整个机场,里里外外都有重兵把守。但沪津上上下下,人人都知道祁家的四小姐,今日要飞往燕京,去见她的未婚夫婿,这桩婚事,多年前便沸沸扬扬,而如今终于落了实,明天报纸一登,所有人便清楚这场面是何等的壮阔。
只可惜,我从云水村去沪津的时候,除了程诺,一个朋友也不在身边。而今日从沪津到燕京,也同样如此,我的朋友们来不及与我道别,他们被封锁在机场外,隔着重重几道关卡,我们见不到,两个告别的拥抱都无法给彼此。从前,我还有阿诺,如今,却连程诺也不身边了。而我最终,又变成了一个人。
惠安和方宁作为我的陪房丫鬟,自然是一同前去了,这是我最为庆幸的事情,只要她们还陪着我,我便多少心安。
祁悦早一步比我登机,她裹着大衣,将头发梳成百乐门歌女似的发髻,潋滟红唇,风情万种,几乎让我快认不出来。我见祁悦正玩弄自己的皮手套,桌子上的黑咖啡冒着腾腾热气。她抬起眼皮,懒洋洋地扫了我眼,“打扮得这样素,莫不是开始自暴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