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峰山上下常规驻扎子弟有近万人,如今来的,不过十停中的一停而已。
还有九成,可能都毁在了今夜突然的杀手和攻击里。
夜很静,风声里隐约传来杀戮和惨呼之声,飘到林深草密的燧峰后山,声音显得细弱扭曲,像寂寥鬼哭。
共济盟的人脸色都很难看。
人多好办事,文臻吩咐众人展开地毯式搜索,自己则和比较熟悉机关的易人离重点观察那溪水。
那条溪水和飞流峰半山平台旁的那条有些相似,都是靠着悬崖,一路向前,区别就是在崖边断流,没有形成瀑布而已。文臻看着溪水那侧青灰色的崖岸,不知怎的,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正想趟过溪水看一眼,忽然感觉身后气氛有些不对,回头看众人正神色焦灼,围在凤翩翩身边议论纷纷。
大军已经入山,迟早都能搜到这里来,众人却迟迟没有收获,一时大家都有些疑惑,有人便提议,既然找不到密道就别找了,大家也有千把人,且大多实力不低,不如干脆聚在一起向外闯。对方就算有几万大军,但撒到这山里,到处搜寻,肯定不可能出现千人队,众人一起往外冲哪怕遇上百人队,也是稳赢的局面,如此趁机一路杀下山,不是更好?
这提议听起来很有道理,连凤翩翩都心动,拿眼看文臻,文臻却摇了摇头。
大军不会入山太多人,共济盟汉子能想到的,太子和唐家也能想到。先派刺客入山消灭了大部分的精英和有生力量,再派部分人搜山剿灭残余,主要军力一定在山下把守,将五峰山所有的出口都扎住,从那些出口撞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她将这顾虑说了,有人赞同,却也有人鼓噪起来,指着此刻忽然点燃的满山灯火道:“你瞧那么多的火把!太子剿匪大军也就五万人,看这火把数,现在应该都撒在山里,你不让我们突围,又找不到密道口,是要将我们困死在这里吗!”
易人离一听这话就火了:“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三娘要害你们?三娘要害你们至于冒大风险救你们到这地儿来?自己跑不更快吗!”
那人一撇嘴道:“咱们可不是扈三娘救的。再说大家都是在飞流峰那里中毒的!”
又一人阴阳怪气地道:“扈三娘不是最擅长毒药吗?”
“保不准是欲擒故纵呢。毒倒了我们,再帮助我们,骗我们相信她,再把我们困住,回头岂不是不费一兵一卒就俘虏了全部的共济盟头领?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呢!”
“是啊是啊,我听说飞流峰上可没来刺客。”
易人离暴怒:“飞流峰上没来刺客,却来了军中强弩!”
立即有人反唇相讥:“军中强弩也是我们二当家拿命挡下的!”
……
文臻站在一边,看着这纷纷扰扰,弯弯眼睛,和凤翩翩笑道:“危难之前见人性。国人真是最容易内讧的种族。”
凤翩翩听得半懂不懂,却明白她的意思,皱眉道:“不能这样越吵越凶,不然真内讧了咱们怎么经得起?”
“那就是三当家的事咯。”文臻微笑,根本没有上前去解释的意思,示意厉笑把易人离拉出来,转身继续研究溪水。
她确定密道一定在这里,如果说先前因为一个傻子的话猜测密道所在还有些荒唐,但当她听凤翩翩说大当家把集合地定在这附近的时候,便知道没错了。
至于共济盟那些后来的人对她的质疑,找出密道就能解决了。
便是这些人不信她,自己要去作死,于她何干?说到底她对共济盟可没义务。
忽听一声惊惶的低喝,一个负责守望的汉子快速奔来,急声道:“有军队往这个方向来了!”
众人也已经看见底下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一大片的火把,那点点深红移动着,正往燧峰这个方向而来。
人群嗡地一声,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多数人丢下了查找的事情,将焦灼的目光投向凤翩翩。
凤翩翩却看向文臻,文臻依旧摇摇头,她的心思还在那崖上的古怪处,始终想不出所以然,因此有些烦躁,无心和这些人解释。
火把未必都是人抓着的,便是那些人往燧峰来,偌大的山头也未必能很快找到这里,何必先自乱了阵脚?此时往燧峰山下冲不是更容易撞个正着吗?
她无暇解释,人心却因此更加浮动。
身后有脚步声,听声音就是高手,文臻回头,正看见金坛坛主木易,一手扶着妻子,一手牵着女儿,对她点了点头。
他身后站着几十个人,神色冷沉地看着文臻。
气氛渐转肃杀,有共济盟的汉子默默地走过来,挡在了文臻面前。
走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虽然大家都一言不发,但隐然已成对峙之势。
文臻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叹了口气。
面前的汉子们将她密密挡住,她仰头看着那些背影,心中微暖,这才觉得今夜的选择不亏。
木易对她拱了拱手,道:“三娘,我并不疑你,但我不能和你一起继续留在这儿了。”
文臻看了一眼他的孱弱妻子和才几岁的孩子,终究心里不忍,道:“木坛主,你可以不信我,可是你想过你带着妻女现在下山,万一遇见大军怎么办?”
“我现在走,还可能仗着地形熟悉,避过搜山的人群;如果不走,所谓的密道又迟迟找不到,那我们迟早要被包围。三娘,我妻子病弱,孩子幼小,我不能让她们葬送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