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转身走向了后方通道,但是刚走两步就觉着眼前一黑,瘫倒在了地上。
听觉迅速消失,万籁俱寂,最后完全失去意识。
匆忙赶来的军医顾不得浑身上下的斑斑血迹,检查之后,一边取下听诊器一边笑道:“他睡着了,不要打搅。”
与刻板印象不同的是,指挥大部队作战同样也是一件非常累的事,远不是运筹帷幄、对着地图指点几句那么容易,可以说是兼具重体力和重脑力的活动。
最近四天三夜,周长风加起来不过休息了十二个小时,其中还大多是几十分钟的碎片化时间,睡眠质量可想而知。
这一觉他睡得格外深沉,无梦,等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哐当哐当”行驶着的火车上了。
共和军第十四师的一个营和第十一國际旅接替了五〇旅的阵地;西边的俄军第三师和国民军的两个旅已经被彻底分割包围了;东边的意军第二十六师见状不妙,果断撤回了特茹河北岸。
不出意料的话,西边这两万多人已经是盘中餐了,这场反击战的胜利近在咫尺。
周长风望着车窗外走神了许久,最后轻声叹道:“这恐怕是一场走向失败的胜利。”
翌日下午,五〇旅回到了國际旅的编成地——阿尔巴赛特。
出发时二千六百余人,现在连带轻重伤员都不足二千人了,超过25的阵亡比例可谓高得夸张。
全旅的建制已经不复存在,理论上已经没有整补的必要了,就地解散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历史上,历时十三天的华川阻击战,五十八师的战斗减员大约是30,而这已经是相当惨烈的一战了。
在司令部,周长风向司令员施罗德提出了离职,后者没有拒绝。
“谢谢你,你创造了一个奇迹。”
“不是我,是我们。”
目光复杂的施罗德站直了身子,敬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周长风也立刻回礼。
须臾之后,他踌躇道:“说实话,先生,我认为这场战争的胜利希望…很渺茫。”
施罗德笑了笑,问出了一个听上去很容易回答、却又难以回答的问题,“你愿意参加一场肯定失败的战斗吗?”
周长风没作犹豫,“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当然会的。”
“一场必败的战斗可能是为了战役的胜利;一场必输的战役可能是为了战争的胜利。”施罗德平静地说:“如果战争必输却仍然抵抗到最后…那是为了捍卫尊严,留存一丝斗争的意志,如果放弃了,那就意味着真正消亡。”
他沉默了一会,接着补充道:“柏林方面已经要求停止组织志愿者前来了,也许等冬天来临的时候,國际旅就会撤离西班牙。”
这是政治作用下的必然结果,英法不干涉委员会在这大半年以来一直在对德社施压,态度与手段也日渐强硬,德社内部对此也存在分歧。
同时,西班牙政府亦在刻意地降低对國际旅的宣传——作为一个古老的、历史上曾辉煌数百年的国家,西班牙人有着强烈的民族自豪感。
哪怕國际旅的初衷是高尚的,可毕竟是一群外国人,在内战中竟然一直让外国人唱主角,这无疑是很伤民族自信心的事。
在解散、拆分的前一天,五〇旅组织了一场简陋的仪式,纪念这支存在时间不过三个多月的部队。
克雷蒂安代替周长风发表演讲,“……未来究竟会是如何,我们不知道,但我们曾经来过、抵抗过,我们希望世界的明天更加美好,没有战争、歧视、压迫。几十年后,如果可以,我想我们也许可以重新来到我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在此我由衷地感谢、祝福每一个人。”
五〇旅的三面营旗都已经残破不堪,遍布着弹孔,以及硝烟侵染的痕迹,难以辨清上边的字;旅旗相对来说要稍好一些。
布雷克、克雷蒂安、罗尔德分别保管三面营旗,而旅旗则被周长风交给了米勒。
临走前,除了这段时间以来的各种笔记、小册子之外,他还带上了一枚拆除了战斗部装药的si35型跳雷。
其实他本来还有些纠结要不要顺走一挺g34,不过鉴于太麻烦,而且也不是很有必要,于是便放弃了。
二十六日清晨,周长风登上了前往边境小城普奇塞达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