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当重返久违的江心洲驻地的周长风被大家围着问个不停的时候,一辆明黄色的骏达轿车缓缓停在了西安门外。
此刻临近申时,算是一天当中最闷热的时候,这年头的汽车还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一路过来可想而知有多热。
不惜在这种时候专门进宫求见?朱士堰倒是很好奇自己这个近来春风得意的女儿遇上了什么事。
昭仁殿中,缓步入内的朱泠婧十分规矩地福身行礼,然后接过了宫女递来的凉茶抿了一口。
朱士堰在一道题本下边批示了一句话,写完以后才抬头道:“可是遇上要紧事了?”
先前想好的言辞到了现在却有点难开口,略感纠结的朱泠婧踌躇着回道:“您可知近来佛郎机内战双方的大决战?”
通常来说大部分人都喜欢别人有话直说,因为圈圈绕绕很浪费时间,朱士堰亦是如此,不过今天他心情不错,倒也乐得和女儿多唠嗑几句。
“眼下打得难解难分啊,不过我观其官府党争剧烈,乃至派系之间竟有袭杀火并之事,这般混乱倒是与弘光、隆武年间有几分相似。军部的意思是,此番决战共和军几无可能取胜,叛军恐怕是要得势了。”
对于大明而言,现在只是三流国家的西班牙最后变成啥样子都无足轻重,而且还离这么远。
“父皇,上个月下旬共和军却是得胜了,唔…里边有我国朝军人。”
“是那个什么旅吧,据闻打得颇为出彩。”
朱士堰以为她说的是一〇五國际旅,这个旅有五个营,其中三个营都是明人,另两个则是朝鲜人与越南人。
“不,是另一个呢。”朱泠婧小心翼翼地说:“其主官是我军军官……”
不动声色的朱士堰沉默了好几秒,然后才问道:“是你的人?怎地跑去那儿了?你授意的?”
“回父皇,非儿臣指使,乃是他自行决断的。”
“是那个陆战队的吧?人在何处?”
朱士堰一下子就明白了朱泠婧进宫的用意了,后者随即如实简述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儿臣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处置才算妥当,这才进宫的。”
神色平静的朱士堰笑了一下,悠然道:“你啊,以往用惯了庸碌之人,如今遇上个有才的,便觉着扎手了吧。”
闻听了刚刚的叙事,他一时间也来了些兴致,便缓缓站了起来,边踱步边说:“庸才无能,却听话老实,为何?唯因除此以外他们再无其它优势;贤才超群出众,可相应的也颇为自傲,自有一套想法。这是必然的,此贤庸之别也。”
一直在垂首倾听的朱泠婧抬眸,无奈地回道:“这般自说自话、自行其是,实在太让人操心了。”
“所以我说,你这是用惯了庸人,不曾想贤人的用法是迥然不同的。”
“……”
朱士堰抚须笑道:“《通鉴》有载,唐太宗曰:‘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首先你得明确将之用在何处,譬如知兵、能军者用去掌管财务自然是不妥的。这你想必也知晓,便不赘述了。”
他顿了顿,然后接着说:“精明之人行为处事时往往不屑于萧规曹随。宁祐,我问你,他这般擅自做主的成果有几何?”
“应该…不算少。”朱泠婧回想了一下,“德、美二国的些许战法条令,还有一型小兵器。”
“是了,此乃意外之喜。须知军队是个按战果论成败的地方,你设身处地考量一下便知,这不是错事,只有两手空空归来才算错事。”
“嗯。”
“故而这缘故多半在于你,你没曾往这方面想,御下本事不到家啊,许多规矩本该提早说明的,看来你并未告知。若是换太子来,可不会有这等事。”
朱泠婧微囧,尴尬道:“父皇所言极是……”
“你若是觉着此人用着棘手,不妨让与太子。”
那哪行啊!费了好大力气才养出点苗头,现在让出去不就便宜了朱立锲嘛?
于是她赶忙拒绝,皇帝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朱泠婧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就事论事,此举该如何处置?若是公之于众,恐怕会有叛国之嫌疑啊。”
“哦?”朱士堰仿佛听了个笑话,“谁会信?”
他望向了殿外,不以为意地说:“倘若这等人都叛国了,大明也就时日无多了。”
发现皇帝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朱泠婧只得提醒道:“父皇,朝野之间……”
“无妨的,风波起、礁石露,恰好借机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