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桥!快下桥!”东方泰略显慌张的喊道。士兵们急忙七手八脚的转动轴机。东方泰嫌慢,害怕得罪了那些杀材,跑上来帮忙。
“算尔辈识相!”骑卒入城,瞪着守门兵。为首军官马鞭一指东方泰:“不要升桥,后面还有人。”
“是。”东方泰和士兵们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活像见了太君的皇协军。
没一会,风雪中果然有了动静。全是骆驼、马、驴、车队,铃声飘荡在平整的驿道上,背上是捆得扎实的物质。吴越的茶叶。杭州的美绢。成德的甲仗。夏绥的皮毛。金商的粮食……小吏们挥舞着鞭子,还驱赶着大群鸡鸭牛羊等各种牲畜。
一群戴着斗笠的绿袍灰衣小官聚在一起,对着马队指指点点,似是在下达命令。
东方泰悚然一惊,这他娘该不会是延资、琼林、沙苑、大盈、渭桥、神禾下辖的数百座仓库、牧场全整顿起来了吧?
更远处,潮水般的男女民夫排着队伍,在本县尉和户曹小吏的率领下缓缓而有序地走向城门。官吏们站在驿道边,指指点点,
东方泰看着这画面,打了个寒颤。
圣人诏书一下,左冯翎、中京兆、右扶风、秦凤三辅一郡五十余县全都动员了起来。三公九卿各守本分。内外诸司中外群臣逾万官吏旰食宵衣。百万国人栉风沐雨。强壮的农民运转辎重,能干的工匠修补战具,手巧的妇女缝服造饭,凶狠的屠夫宰杀牛羊。孔武的铁匠烧红刀剑。
男女孤儿从暴雪街头被内侍省、掖庭局的寺人、女御带走收容,不法的坊市少年遭到京兆尹、皇城两街使、金吾卫的逮捕。图谋不轨的豪强被攻破邬堡。害怕乱兵,畏惧汴贼的百姓被接纳到国都避难。作乱的杀材被就地处死。
圣人什么时候有这威势了?
“不知不觉……真真是不知不觉啊。”这场倾国之战才暴露出了圣人的控制力。打!给老子狠狠的打!东方泰兴奋的一拍垛口。
圣人征讨不服,还没吃过亏。老百姓的生活,也是在每一次的胜利后得到好转,一年多没被乱兵祸害了。只要不打仗,圣人也不加征,摊派徭役,更不做那抓泥腿子填壕、做菜人的该死勾当。大荔城,圣人要这么干,绝对打的下来;但他放弃了。关东他不清楚,秦陇巴蜀,仅此一家了吧?
汴人想杀了他统治这片汹涌的土地,先问问大伙吧!
瞧,以往随军徭役都哭丧着脸的男女民夫这回还有说有笑呢。
这就是人心向背。
这就是民气昭苏。
这,就是胜利的征兆!
东方泰意淫到高潮,咧开大嘴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决定再去偷会懒。
……
晦暗空旷的宣微殿内烛光通明,三省一台两院及侍卫马步、天策禁军三司主要官员云集。
“哗……”巨大的地图被吊放,占据了北侧整整一面高墙。
“此乃长庆二年,兵部根据赵国李忠懿公于元和年编撰的《元和郡县图志》、《元和国计簿》重新计算出来的天下交通山川及诸镇疆界、牧场、军寨分布。”兵部侍郎王赞在地图上指指点点,正在口水乱溅的梳理布防思路:“周秦以降,入关走函谷道,及汉魏……”
“说重点。朱温要走哪条道。”圣人提醒说。
王赞面色一窘,咳嗽缓解了一下尴尬:“及至国朝,入关无非褒斜道、鄜延道、萧关道、潼关道、武关道、蒲关道寥寥几路。”
圣人这心情。
麻痹的你能不能赶紧进入正题?现在是给你卖弄知识的时候吗。
赵氏狠狠剜了王赞一眼。
王赞长棍移向陕虢:“汴贼自东而来,只潼、武、蒲三道可走。应在潼关囤重兵,当贼通道。同时,武关道不可不守。以防贼偏师沿洛水自拒阳川、洛南、玉生烟、蓝田一线入关。冯行袭虽说归顺了,但如果朱温借道,他敢拦吗?拦得住吗?以汴兵之骁锐,怕不是一万人就能荡平金商。”
“诏冯行袭,万勿与汴人野外浪战,移师武关坚守即可。”圣人立刻吩咐翰林官。
武关一道险阻到不容并骑,冯行袭只要不是个傻子,肯定会撤到这,但圣人害怕他自信,跑出去野战。这年头的武夫不到山穷水尽不想守城,必须得叮嘱一番。两三万金兵守关,足以打消朱温借道的企图。
唯一让圣人担心的冯行袭这墙头草见风使舵,突然与朱温合流。
别觉得奇怪。后世朱温都没打他,只是让李振去威胁了一番,他就降了。这会他虽然扔了两个儿子为质长安,但圣人也不敢打包票。
李匡威的儿子李仁宗被俘虏,李匡威无动于衷,随你杀,他只要幽州不失。赫连铎之子被俘虏,赫连铎摆烂:悉听尊便。再晚会,孟知祥一到蜀中,立刻抛妻弃子自立;他还是李克用女婿。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在生命和家业面前,儿女不值一提。死了就死了,重新娶妻生子很难吗。普通人的感情,到了权势阶层就淡薄很多。
不是每个人都是李克用,为了让儿子活命,可以舍弃不可一世的傲气和尊严向朱温屈膝下跪。
几乎可以预言。只要朝廷落入下风,冯行袭与朱温合流的概率基本上是百分百。两者若是旗鼓相当,他应该会做那个忠臣。
为万全计,得留一手。别自己还在潼关作战,长安突然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