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查到这里,嬴政身上的嫌疑全都可以摘除掉了。
一个是当今天子,一个是先帝的后妃,谁会相信他们之间会有所牵连?
皇太后脸上一丝血色也无,两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身上翟衣,几乎是一字字从牙缝里咬牙切齿的挤出来:“还不拿了那贱人来?!”
马上有人往安福宫偏殿去寻张太妃。
张太妃虽被称呼为太妃,人却很年轻,约莫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即便因为先帝离世而不作华丽妆扮,仍旧是秀色天成,容颜姣好。
被人从偏殿带了来,甚至无需审讯,她便自己认了:“不错,是我做的。”
张太妃迎上皇太后含恨的目光,尤且在笑:“太后娘娘,看着自己的至亲死在自己面前,这滋味好不好?”
继而她恨恨咬牙,神色猝然转冷:“我当日的痛苦,你总算也可以品尝万一了!”
皇太后勃然大怒:“你这贱妇!你竟敢,竟敢——”
张太妃冷哼一声,却不看她,目光依次在代王、成王并两位王太妃脸上扫过,神情悲愤激烈:“诸位都是宗室长辈,年高德劭,今日妾身有一事想要询问诸位——却不知当今之天下,究竟是慕容氏一族所有,还是冯氏一族所有?”
几人神情惊疑的交换了眼色,最后由辈分最长的宗正代王肃然出声:“自然是我慕容氏一族的天下!”
“好,既然如此,还请诸位务必听妾身一诉冤屈!”
张太妃慨然应声,继而掀起衣摆,跪在代王面前:“代王叔,您是宗室长者,更是本朝宗正,当今天子虽贤明,但毕竟是晚辈,有些事情不好做主,终究得叫您来。妾身乃是先帝妃嫔,今日腆颜称呼您一声王叔,还请您看在先帝的颜面上,为妾身和枉死的皇子公主们做主!”
代王不曾想张太妃一杆子打到了先帝早夭的皇子公主们头上,闻言当即大惊,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是好:“你,这……”
张太妃没给他继续瞠目结舌的时间,字字泣血,泪如雨下:“先帝辞世之前,妾身也曾有幸为先帝孕育皇子,彼时先帝何等欢喜?只是皇子落地第二日便夭折……”
这是宗室中人都知道的事情。
当时张太妃为淑媛,先帝驾崩之后,因她曾经诞育过皇子,继位之君将其擢升为德太妃,只是宫人们习惯省略“德”字,以太妃称之罢了。
换言之,若张太妃生的皇子活下来,此时只怕就没有当今天子,而是两宫并立,张太妃与皇太后一道被尊为太后了。
张太妃说到此处,泣不成声,好一会儿之后,方才继续道:“彼时妾身只以为自己福薄,不能留住皇子,不曾多想,这妖妇更是故作惋惜,诸多劝慰,是以妾身竟不曾看出她的狼子野心,还将其视为至亲!直到当今登基之后,妾身居于兴庆宫偏殿,方才偶然惊闻,原来妾身有孕之时,这妖妇便着人暗中下毒,致使皇子胎里不足,落地便宣告夭折,而昔年先帝所夭折的子嗣,也皆死于妖妇之手!”
这些个说辞落地,岂是雷霆所能比拟?
皇太后听她将条条灭门大罪扣在自己身上,怒得坐不住身,厉声道:“胡言乱语!公然在宫宴之上行凶杀人,且她自己也认了——还不诛杀此贱妇,更待何时?!”
只是张太妃所透露出的真相太过骇人,一时之间,殿中竟也无人做声。
代王为之变色,其余三位宗室和太妃也是讶然不已。
半晌之后,代王方才道:“事关重大,你可有证据?”
皇太后几乎是声嘶力竭的道:“代王叔!”
张太妃立时便道:“事情过去许久,哪里还有证据?”
只是不等代王皱眉、皇太后脸色松动,她便继续道:“皇子降生之后,体有青斑,这便是身中余毒的证据,而妾身着人向宫中侍奉已久的嬷嬷打探过,先前诸多皇子公主——哪怕最为年长的崇庆公主死后也是如此!若非是中毒所致,何以解释?”
她近乎哀求的看向嬴政:“妾身想请陛下和代王叔做主,开皇子公主陵园,令仵作一验便知。先帝在时,白发人送黑发人数次,以至于心血熬绝,伤神而死,这妖妇断绝先帝子嗣,手上沾满了皇嗣鲜血,岂能叫她继续盘踞兴庆宫,耀武扬威?该将其千刀万剐、夷冯氏九族,以此告慰先帝!”
这一回,莫说是皇太后,连代王的语气也迟疑起来:“皇子公主们的陵墓,虽非帝陵,但却陪葬于先帝陵寝之中,若动,则天下皆惊,岂能擅开?”
张太妃道:“可这是唯一的明证,若不如此,代王叔难道想叫先帝含恨九泉,皇子与公主们尽数枉死吗?!”
说到此处,她甚至又退了一步,指天发誓,声色俱厉:“先帝诸多子嗣之中,妾身之子与崇庆公主薨逝最晚,妾身请开此二人棺椁验尸——只开此二人的棺椁即可!若此二人非中毒所亡,可将妾身千刀万剐,夷张氏九族!”
这个誓言未免太毒太绝,真真是半分余地都没有留下。
一时之间,代王也迟疑了。
而怀疑与揣测油然而生——张太妃难道会用自己跟九族的性命来诬陷皇太后吗?
这可不是无中生有,只要开棺,一切就会真相大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