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看着弟弟身上那狰狞的伤口,乃至于他那张桀骜不驯的面孔,宁国公主鬼使神差的有了某种预感。
这小子打小就胆大包天,脑子一热什么事儿都敢做。
从前有大哥为他兜底,但现在呢?
大哥已经去了,他却还如同从前一样莽撞。
夜风有些寒凉,宁国公主不由得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她终于了悟到自己方才那短暂的悚然是因何而生。
老六他也许早晚有一天,会死于他的狂妄和跋扈……
只是那都与她无关了。
宁国公主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
如她所说的,今日来这一趟,不是为了在六皇子面前尽一个姐姐的本分,而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来日可以踏踏实实的去见娘和大哥。
该做的都做了,她问心无愧。
……
六皇子毕竟体健,这高热看似来势汹汹,叫太医来瞧过,灌了一壶药进肚,再扎了几针之后,到第二日清早,这烧就退下来了。
六皇子醒来之后,就觉得眼皮好像有千斤重,分外艰难的睁开眼,先去环顾自己周遭环境,见仍旧是在马棚里,心也就冷了一半儿。
怀着最后一点希望,他问了出来:“我爹没来看过我吗?”
侍奉(看守)他的人踌躇几瞬,终究还是如实道:“皇爷此时也有事情在忙呢。”
六皇子顿生心灰意冷之感。
朱元璋是真的有事在忙。
诸王都被抓起来单独关押,那不得有个人来审审吗?
他在偏殿里寻了间安静的屋子,旁边置一张小桌,让能文的侍从在那儿做笔录,继而就下令把二皇子提过来了。
朱元璋眼光多狠辣啊,一眼就瞧出来这群儿子们的心不齐,不然也不会四散着过来。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他们肯定无法提前统一口径,再经过先前的恫吓,都算是吓破了胆,此时一审一个准儿!
他猜想的半点不错。
有了先前的铺垫,甚至于无需发力,下令将二皇子提到这儿来,他老人家阴沉着面孔往上首一坐,淡淡吐出来一句:“说说吧?”
二皇子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全都秃噜出来了。
朱元璋没兴趣听他说那些有的没的,直接点出了主题:“来说说老六媳妇跟老七媳妇。”
此外便一言不发,丝毫不肯表露任何倾向。
二皇子无从判断老爹的心意,又知道他发起飙来是真能狠下心来杀儿子的——老六还是嫡子呢,说打就打个半死,这样心狠手辣,难道还能舍不得他?
当下不敢夸大,更不敢为人遮掩,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的讲了。
坦白说,当初魏国公府姐妹替嫁,除去法理和没将皇家看在眼里之外,纯粹是魏国公府内部自己的事情——因为这并没有涉及到诸王的直接利益。
也就是说,对于徐倩茂和徐柳吟这姐妹俩,众人除去观感不一之外,起初并没有太多的区分。
尤其徐柳吟嫁的是六皇子,那家伙向来跋扈,也护犊子,妯娌们即便对徐柳吟心有不屑,也不太会在情面上流露出来。
而诸王是男眷,同弟媳妇交际的也少,就更不会对她有什么过于深刻的印象了。
是以现下徐家姐妹俩在外的声名,纯粹就是自己赚的了。
谈起徐倩茂,二皇子没法儿说人家不好。
老婆还入着人家船队的股,大把大把的往家捞钱呢,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啊!
而就为人来说,徐倩茂也足够豁达敞亮,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当日徐柳吟在皇太子的奠仪上发难皇太子妃的事儿,二皇子回府之后也听妻子说了,除了啧啧称奇于老六媳妇的愚蠢之外,对徐倩茂也不由得平添了几分敬意。
要知道,在皇子妃们里边儿,老六媳妇对标的可是老六这个嫡子啊!
更别说那是在皇太子薨逝之后的特殊时期了!
易地而处,二皇子扪心自问,他是不敢阻拦六皇子的不义行径的——万一日后老六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发疯报复自己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