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琅听得荒诞,却又觉得这是郑后能做出来的事情,斯人已逝,她这个晚辈,着实不好评论,便只沉默着没有开口。
“我也觉得荒诞,但她那时候已经气息奄奄,迟疑过后,我还是答允了,”顾景阳说及此处,尽管同母亲不甚和睦,仍旧有些感慨:“天后虽登帝位,但辞世之后,仍旧要以先帝皇后的名义葬入皇陵,国祚不传,想来也是意难平,故而有此要求。”
谢华琅话本子看的多了,禁不住有些胡思乱想,悄悄看他一眼,道:“郎君,当年辞世的人,你确定是……”
“尽管我与她不睦,但她毕竟也是我的母亲,哪有认不出的道理?她的气度言谈,也不是寻常人所能假冒的,”顾景阳心知她是何意思,轻轻道:“皇族丧嫁之事同等重要,自然不会有所疏漏。”
谢华琅没话说了,有些苦恼的蹙起眉头来,思量道:“不是郑后,那会是谁呢?”
她想了大半晌,想的脑仁儿都疼了,还是没个所以然,两手一摊,道:“郎君,是不是你想多了?或许这只是巧合呢。”
“或许吧。”顾景阳不置可否,大概是因为同她说了,心中轻快许多,温柔拍了拍她肩头,道:“好了,睡吧。”
……
昨日刚被御史弹劾了一通,谢华琅虽觉莫名,短时间内却也不想再去前殿趟雷了,第二日清晨便赖了床。
顾景阳也宠她,见那小姑娘毛毛虫似的在床上扭,撒娇耍赖不起身,也不好强求,先去洗漱,用过早膳之后,才来接人过去。
“我不去嘛,要是去了,别人又要说着说那了,”谢华琅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抱怨道:“真不公平,只知道捡软柿子捏,欺负我和我们家,怎么不敢弹劾你?”
顾景阳忍俊不禁,抚了抚她微乱的鬓发,道:“好枝枝,别睡了,同郎君一道过去吧,好不好?要不,你就到前殿去睡。”
谢华琅从被褥里探出脚,在他身上蹬了一下:“若是有人骂我,我可不会留情的。”
顾景阳道:“好。”
谢华琅心满意足了,想了想,又补充道:“郎君得站在我这边。”
顾景阳道:“好。”
谢华琅便坐起身来,洗漱更衣之后,同他一道往前殿去了。
事实证明,有的话是不能说的,一旦说出口,备不住就真能碰上。
谢华琅还没吃早膳,宫人们送了点心与牛乳茶过去,顾景阳在案前翻阅奏疏,她细嚼慢咽吃的舒心,如此安谧的时间只过了半刻钟,便有内侍回禀,言说殿外有几位臣工求见。
谢华琅饮一口牛乳茶,幽怨的瞥了眼顾景阳,还是站起身,先往屏风后边坐了。
顾景阳原是不打算叫她退避的,哪知话还没说出口,那小姑娘便自己躲起来了,先是一怔,旋即心中暖热起来。
前来求见的几人都是老臣,来为被贬谪的御史求情的,因为昨日那场风波,免不得要往屏风后边看一眼,见影影绰绰的见到有个人影儿,眉头不禁皱起,忽然重重的咳了几声。
年长些的道:“陛下,陈、杜二人虽有不妥之处,却也是事出有因,因此而被惩处,岂不叫天下侧目?请陛下暂歇雷霆之怒,缓缓图之……”
顾景阳神情淡淡,道:“皇后是朕的妻室,谢家是皇后的娘家,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公然弹劾,言辞直指谢家有不臣之心,难道不应惩处吗?”
那臣子忙垂下头,道:“那二人确有不妥之处,然而因此贬谪……”
谢华琅人在屏风之后,大略听了几句,也能猜度事情经过,饮一口茶,笑吟吟的打断道:“妾身也觉得,陛下处置的不太得当。”
她先前不说话,那几人不好主动开口,既然言语,免不得要齐声恭问皇后安。
顾景阳不意她会开口,倒没动气,反倒笑了:“哦?”
“陛下只将那两人贬谪,如何能令世人警醒?”谢华琅道:“若依妾身拙见,该将他们斩首示众才好。”
那几人面色骤变,既惊且怒,想要辩驳,又不敢贸然开口,面颊涨得通红,下意识去看皇帝,希望他能为此驳斥皇后。
顾景阳不置可否,而是道:“怎么说?”
“不杀此二人,天下人怎么会知道陛下是昏君,妾身是奸妃?”
“卫懿公爱鹤,甚至赐予它们官阶宅邸、侍从俸禄,后来敌国入侵,朝臣和百姓都说‘既然鹤享有俸禄,为什么不叫它去迎战敌人?’,后来卫懿公兵败身死,为人所笑。”
谢华琅笑道:“妾身听闻,陈、杜二人皆是御史,主监察弹劾,在其位,谋其政,即便有不得当的地方,却也是拳拳之忠,请陛下不要过于苛责了。”
顾景阳静静听她说完,方才赞许道:“皇后贤德,便依你之见。”
那几人先是讶异,旋即转为惭色,面露敬意,上前施礼,为首之人道:“娘娘有淑懿之德,实为陛下良佐,臣等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