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燕王先回过神道,“北方有佳人,佳人自相约,一箪食,一壶浆,非为佳肴美馔,乃为美人之贻。陛下,佳人美意,可不好回绝了。”
“阿兄是不知旁人苦的。”长公主拉了拉皇帝衣袖,“少使郎君宴上一支箫曲都比不上顺少君一句话,可见陛下素日偏心。”
“就你排揎我。”皇帝作势要打,长公主也就配合着一缩身子,“朕可不敢应,今日里这一碗水端不平可要坏了,户琦的箫,清风的筝,一瞧就是花了许多心思的,哪能委屈了。”她冲如期使了个眼色,御前女官便会意下去了。不一会儿,带着人捧了些赏赐出来,“公子们心意到了,没有亏着的。”
这么看还是不送礼的好。和春埋头又吃了块鸭子,准不准备陛下都赏,随便意思意思比较划算。陛下自己都不甚重视。
“时辰不早了,朕先回宫去,你们……尤其和春啊,”皇帝瞧了和春一眼先行离席,“多吃些,别回头说朕短了你们吃。”
“哎呀陛下……!臣侍哪就乱说这种事了!”和春口里鸭肉尚未咽毕,只有捂着嘴抗议,“臣侍这叫按时进膳!”
小馋猫还有理了。皇帝好笑,摇了摇头同燕王长公主出了内殿去。
还没走出殿外,却听着外头一阵喧哗,接着便是两个小宫娥赶忙着往外跑。
“如期,去瞧瞧怎么回事。”皇帝望了望,像是外朝宴桌上出了事。惯例冬至祭天毕了,文武百官都要在斋宫受赐宴席,只是本朝恰好万寿节也在冬至,便改了在西门承照台外摆宴。虽说是公休假,京官们却实在一整日都不得空闲。
“哎,陛下,是……”如期慌慌张张跑回来,却有些开不了口似的,“是户部李侍郎醉了,已打发了人去请太医来。”
“单醉酒不至于如此阵仗,”燕王笑眯眯地,“陛下不便出面,臣去瞧一瞧端的,别是有什么岔子。”他也不理会如期回话,先带了自己侍从往文华殿去,给了如期一个眼色,“李大人有个长短可不好了。”
“哎,哎……”如期觑了觑皇帝脸色,“陛下,这……哎呀,李大人是被灌醉的,在殿里晕倒了,殿下这去了……”
皇帝抬了抬脚,却悬在半空又收了回来,“让他去。朕不便出面,你去着人瞧瞧,若是端仪一时半刻醒不来,便寻一间偏殿安置下来,让太医院的人看着,不必出宫去了。”她望了望外殿方向,轻轻跺了下脚尖,“我们先回去……罢了,还是在此等等阿兄。”
长公主轻轻转头看了皇帝一眼。
中间隔了一道分隔前朝后宫的宫门,是瞧不见外殿情形的。
“李大人酒量极小,冬至用的菊花淡酒也只有三杯。”长公主忽而开口道,“酒后易出呓语。听闻翰林时期便常遭同期以此戏弄。而今平步青云,自然更要教人作弄。”
“嗯,端仪是直性子。”皇帝舒展了眉目,“差些圆熟……其实不太像是许留仙的学生,可偏偏许留仙最中意他。”
“许相自有许相的考量,陛下,”长公主轻声道,混了些几不可察的叹惋,“她总是谋算为上的。”
皇帝于是笑了笑,“我晓得,只是有些……关心则乱。”
夜里风起,带了些干涩苦寒。到底是冬至时节,京城气候算不得温和。
过了半刻,燕王仍旧没回,只打发了一个随身侍从回来禀报道,“陛下,如期姐姐已着人安排李大人歇在后头鸾凤阁。太医瞧过了,说是饮酒过甚,服了药休息一晚就好。殿下教大人们拉住了,叫奴先来禀报一声。”
“好,朕晓得了。”皇帝颔首,正欲转头,便听长公主道,“臣先回上阳宫去。”没等着皇帝多说一句话,赶紧上了宫车往北边去。车行辘辘,没多久就走远了。
“……有那么明显么。”皇帝苦笑,挥退了后头婢仆,只带了法兰切斯卡一个人,“我本想着藏好些。”
“你那眼睛都快粘前头去了。”妖精撇撇嘴,四下扫了一眼,“去鸾凤阁?你脚都转那边去了。”
皇帝闻言顿了一步,仰头看了看远处北宫门,左脚脚尖还朝外半开着。
似是过了许久,久到夜风都小些了,她才开口道,“……去鸾凤阁。”
主角先离了席,自然侍君们也没了束缚。去年宫宴和春带着人玩博戏被抓了正着,后头陪皇帝打马吊输光了本钱,今年是全不敢拉人了。是以只剩下几个没吃好的继续用着,说说话喝喝茶,没什么话的便先退了回宫。
阿斯兰到后殿换了衣裳,没叫宫车,在外头吹起了夜风。京城的风比之漠北自然是温软得多了,宫墙遮掩下朔风也没甚气力,不过吹些清寒之意来,正好醒醒神。
殿里地龙烧得太暖,又熏着甜香,闷人得厉害。汉人娇气,这点风也要说严冬。
“哥哥。”
“吹吹风再回去。”
“不是,哥哥……那个好像是陛下。”阿努格遥遥一指,隔着前朝后宫的门洞外青影一闪,看不清长相,倒是后头金发洋装的内臣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