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亚林讪讪离开不久,夏静明独自捧着半米多厚的资料进来,他本可以随便叫位秘书一起送,却非要让区长看到自己吃力的模样。
正好也能单独汇报工作。
“蓝区长,有关乌金矶采石场和翠竹山庄近五年的材料都齐了,最上面是我做的目录,对应编号我都拿铅笔写在右下角。”
夏建明一丝不苟道。
蓝京随手翻了翻,笑道:“夏主任效率很高啊,收集材料的过程也是重新梳理的过程,以后夏主任就成为这两方面专家了。”
言语间流露出继续重用的意思,夏建明精神抖擞地说:“随时为蓝区长献计献策!蓝区长,您布置我了解的人也基本有了反馈……”
昨天蓝京请校友沙阳森推荐基层有抱负、有干劲的年轻干部,沙阳森斟酌再三给了两个名字,分别是司法局法治督查科科长陈尉平,还有国土局地籍科副科长林溪。
为什么没推荐绿烟镇干部?这是有讲究的。尽管校友,尽管两人一见如故,但官场就是官场,应有的忌讳和防范很有必要,沙阳森要给蓝京形成真心实意推荐得力助手的印象,而非趁机培植亲信甚至在区长身边安插耳目。
林溪和陈尉平共同特点是名校出身可怀才不遇,遭到领导同事有意无意的打击与孤立。
陈尉平毕业于内地四大正法名校之一的碧海正法大学,考入司法局前曾在律师事务所工作过两年,司法实践经验丰富,为人嫉恶如仇,经他之手督查、经办、查处了多起冤假错案,先后六次受到市司法局表彰。按说这样的干部值得培养重用吧?然而不。
那些冤假错案都是对法律条文理解有误、诠释模糊或疏忽大意吗?难道没有故意为之、徇私枉法因素?不夸张说,陈尉平以一己之力得罪了华桥区大半壁司法系统人员,故而在科长位置连续四次被提名副科,却屡屡倒在群众测评第一关。
测评不过关,我们不好逆民意而行啊,司法局领导每每叹息道。
陈尉平则是国土系统出了名的死认真,不管安排到哪个岗位,在他手里总能按章办事然后挑出若干瑕疵,每每让房地产商、老板老总暴跳如雷,局领导们也拿他无计可施,在国土局八年换了七个岗,最后实在没办法提拔为地籍科副科长,专门负责修订地籍管理的各项规章制度和操作流程,以及地籍档案更新维护工作,将他彻底与业务条线切割开来。
“两位共性是认真执著,在遥泽重商主义大环境难能可贵,”夏静明道,“做生意讲究脑瓜子灵活,坚持原则、敢于与不良风气作斗争倒是少数,蓝区长问我有什么想法,我个人觉得不能委屈和浪费人才。”
“那个人呢?”
蓝京不置可否转而问道,暗指的是新任秘书单健,他虽在杜亚林面前说得硬气,但华桥这边真的摸不清深浅,心里也很担心单健是否如柳副秘书长所说“人品有问题”。
夏静明笑道:“我厚着脸皮跟大院里擅长八卦的女同志们套近乎,兼以蜜枣、烤地瓜、水蜜桃等相诱,总算打听了七七八八……责任不在小单,而是前妻人品有问题,婚前就跟初恋男友纠缠不休,为这事儿小单犹豫过,她专门写了保证书表示一刀两断,可婚后不久又死灰复燃,有没有上床难说但不断有人看到他俩手挽手看电影、喝咖啡、跳舞,小单怎受得了?有一次在公园里撞到后大打出手,然后不顾各方——主要女方长辈劝说坚决离婚,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他妈的挟私怨打击报复,原来姓柳的自己人品有问题!
蓝京暗暗骂道,却没在夏静明面前显露,而是微笑道:“刚刚杜主任过来说要调整分工让你挑更重的担子,会不会压力太大忙不过来?”
“没,没,跟在蓝区长后面越忙越有劲。”
夏静明赶紧表明心意,确实如此,正府办这样的权力中枢就以忙与闲衡量身份地位,忙得连轴转上厕所都一路小跑,说明深得领导重用,仕途有望;反之成天捧着茶杯看报纸,连中缝广告都不放过的,说明被边缘化了等着滚蛋。
蓝京思忖良久,道:
“回头请杜主任、余主任商量一下,以恰当方式跟组织部打个招呼,先办理借调手续把人弄过来,林溪放到法制办,陈尉平放到社事科。”
余主任即指正府办常务副主任余敬福,年底即将到龄退二线因此存在感很低,但他分管正府办组织人事,蓝京在这些细节方面非常周到,不会因为重用夏静明就让他处处插手。
“好,我这就过去传达蓝区长指示。”
夏静明以为谈话结束了,边起身离座边应道。
不料蓝京还有话说:
“以你牵头带着他俩成立一个攻关小组,专门研究如何解决两大难题,”他拍了拍半米高的材料,“我不细看了,交由你们仨动脑筋,两个都解决了记集体一等功,到时会有说法!”
什么说法不言而喻,夏静明内心怦怦直跳,沉声道:“是,蓝区长!”
埋头处理完案头待批事务已经晚上七点多钟,单健让食堂送了份盒饭,吃到大半容小姐打来电话,简洁地说:
“汝静茶楼307包厢,立即过来。”
“好!”
蓝京同样答得简洁,匆匆将剩下饭菜一扫而光然后快步下楼。
“我通知车子送您?”单健追在后面问。
“不必。”